国庆假期,弟弟从上海回家乡,陪父母小聚。不久千里之外而归,车厢里带来一堆土特产,其中就有一只母亲亲手种的大冬瓜。淡青色的表皮,又大又重,足足有二十多斤。
女儿跑过来惊喜地问:“哇,这是什么---‘天外来客’吗?”我忍不住笑了,平时在菜场,都是买切开的、一两斤的冬瓜条,女儿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大块头,不免有些好奇。
这个由寒意乍起的北方,远道而来的冬瓜,是我那年过六旬的母亲,亲手栽种长成的!这么大的冬瓜,难以想象:母亲怎样在地里,把它从一粒种子,一点一点地养到如此巨大,又怎样把它摘下、搬回家。母亲一定也曾轻抚着它,甚而轻轻地说:“去吧,替我去远方,看看妮妮吧。”
体型巨大的冬瓜,带着母亲的温暖,带着母亲的想念,来到了我的身边。我用刀,切下一小块儿,去皮,洗净,把它放进鸡汤里,炖了一锅浓浓的鸡肉冬瓜汤。女儿捞起一块冬瓜片,津津有味地吃着,说:“妈妈,这一次的汤,特别好吃!”我说:“你不知道,你外婆的土鸡冬瓜汤,才最美味呢。”
我的脑海里,一幕幕地浮起,母亲栽培冬瓜的场景。记忆里,母亲每年都栽种冬瓜。春天,她蹲在田里,用小铲子把土翻松、理匀,把冬瓜种子,一粒一粒,均匀地放进土里,再把土柔柔地铺平,用铁桶挑水来浇灌。不久,冬瓜种子冒出小小的嫩芽,一天一个样,蓬勃地生长。
夏天,长长的藤蔓爬了满地,翠绿壮硕的大叶子布满了田垄。母亲隔几天就会去地里,给它们翻一翻,把一些调皮地爬过界、跑到别家田里的瓜藤,轻轻地“捉”回来。
施肥、浇水、打岔、掐去多余的花骨朵,直到主花上,结出小小的冬瓜,手指头大的星星点点,被叶子覆盖着,不仔细找,根本看不到。
看着冬瓜,一天天地长势喜人,渐渐地有小枕头大了,我们馋得直流口水,就追着喊:“娘,摘一个来吃吧!”母亲却说:“瓜还小,等它成熟了才好吃呢。”
心急地跑去看了一次又一次,冬瓜就像调皮鬼,偏偏就是不肯快长。有一阵子下雨,干脆不去看了。等到雨过天晴,偶尔路过瓜地,哇,一个个大冬瓜,已经比大叶子更显眼,铺满了田地。
农村里没有什么珍贵的食品。要过中秋节,母亲捉了两只自己养的公鸡,又到田里,摘两个最大的冬瓜,准备去姥姥家。我们村子和姥姥住的村子,距离五公里左右。八十年代的豫东农村,自行车很稀少,出门的交通工具,几乎都是人力架子车。父亲把两只鸡,用绳子栓了脚爪,倒挂在架子车的扶手上;把两个大冬瓜,一前一后,放在架子车的两头;中间铺上被子,我们姐弟几个,就舒舒服服地坐在被窝里。
父亲在前面拉车,母亲在旁边推着,欢快地去走亲戚。五公里的乡间小路,看不尽的田园风光。我们坐在中间,兴奋地左看右看,看地里的庄稼,看路边的野草、野花。父亲和母亲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近了,再近了,姥姥的村庄到了。姥姥和舅妈早已经候在村头,把我们迎进家门。欢声笑语中,舅舅去杀鸡,舅妈切开大冬瓜,开始准备午饭。我们表兄弟姐妹们欢聚一堂,开心地玩耍。
没有什么好菜,逢年过节,能够吃到一顿鸡肉,已经是最开心的事情。父亲与姥爷、舅舅们一起喝着小酒谈话;母亲和舅妈们忙碌着。不一会儿,土鸡炖冬瓜出锅了。孩子们一人一小碗,在院子里边玩边吃,开心极了。
如今,很多年过去了,姥爷和姥姥、大舅舅,都已经仙逝。父辈们年过花甲,依然守护着家乡的田地。当年那一群表兄弟姐妹们,各奔前程,成家立业。遇到假期,回家乡总是难以团聚到一起。
最小的表弟,定居在青岛,微信里说:“姐,你我有二十年,没见了吧?你有空来青岛玩呀,弟弟给你做海鲜大席!”我的脑海里,蓦然想起幼时的他,端着小碗,吃冬瓜鸡块的样子。如果能够大团聚,真希望别的什么都不吃,请母亲教我,用她种的大冬瓜,炖上几锅浓浓的土鸡冬瓜汤,一定比所有的食物都更美味。
吃过世界上很多的美食,却依然最难忘母亲的冬瓜。世界上所有的汤,都比不上母亲的土鸡冬瓜汤!它承载着母亲对孩子们的爱,满载着童年最温暖的回忆,更有着姥爷、姥姥、大舅舅与我们的欢笑。
老舍先生说:“母亲的心,是儿女们感情的温度表。”是呀,母亲的心常常牵挂着我们,也让我们牵念着她。岁月哗啦啦的流走,当年的孩童,已然悄悄地步向中年。吃着这千里迢迢捎来的冬瓜所煲的鲜汤,想起母亲,想起那些年的美丽时光,心里暖洋洋的,也不由地感伤,禁不住热泪盈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