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里的记忆都在那方旧屋子里,奶奶在西屋也是堂屋,我们在北屋。
无论西北屋都是光洁锃亮的水泥地面,木门,木门槛。正值端午时节,午后的天气已经有些许炎热,奶奶高高支起木格子窗户,炕早起收拾整洁后用油布铺好。她陪嫁的红漆木箱子跟冬天的铺盖整整齐齐的沿墙一边码放在一起,炕前面是已经不用了但还是放着的火炉,油量的烟囱穿过屋顶通向天空。堂屋正对门是奶奶的方桌,两把椅子,桌子上摆放着太爷爷和爷爷的遗像,还有供奉的菩萨,香炉。墙上是爸爸新贴的福寿禄楹联和贺寿画。黄黄的大面柜子安静的矗立着,绣花白布门帘也撩起搭在门上。几只小飞蝇盘旋在堂屋空中轻声的嗡嗡,整个屋子清爽安静又透着肃穆,让人很安心。
记得那张方桌上我默写过英语单词,趴着吃过饭,方桌的玻璃下面还是我们更小的时候被我用铅笔涂过的照片。我偷看武侠小说的时候不识字却精明的奶奶发现后看了一眼书封面质问我是不是不做作业再看课外书......
奶奶刚刚挂完艾草艾叶,瞅了瞅说道,嗯,又是一个端午了!奶奶就势坐在干干净净的木门槛上。姑姑们去厨房切凉粉了。西屋和北屋前面也都是光滑干净的水泥台子跟房子齐长,宽两米左右,比院子高出20厘米左右。
西北角是大厨房,足有2米长一米多宽的案板,老式柴火灶,一口超大厚墩锅,在我走出家门后只有去食堂和饭店后厨才能见到的那么大的锅。大铁锅是主灶,副灶在后方,锅小很多,却也比我们家常的锅大两号。做好一顿饭的功夫副灶的锅可以烧两锅开水出来。火灶的另一头是碳灶,配备的是电鼓风机。这头奶奶经常用来蒸馒头花卷。厨房像一把手枪造型,长的这边全是灶台,灶具,案板和谷仓。短的那边是木柜子,一些储物,几扇很大的蒸笼。我记忆中那好吃的厚锅盔,馒头花卷,面片,寸寸,拉条子以及各种美味佳肴都出自这里。
凉粉好了,滑滑嫩嫩的,拌着油泼辣子和醋,葱花太好吃了!不知道爸爸他们做什么去了,反正家里就奶奶姑姑弟弟和我,我们几个人围着吃凉粉,弟弟辣的直吸溜嘴逗的我们哈哈笑。一阵风吹来,园子里各种花随风摇摆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香味也随之而来。那是奶奶种的牡丹芍药玫瑰等花,争奇斗艳,每年都开的很好。所有来的人总会站在花园前观赏一番赞扬一番,奶奶爽朗的笑着。
罢了又吃粽子,那是奶奶亲手包的。我吃过的粽子里头除了姥姥做的可以相媲美,其他远不及这个味道。奶奶包的粽子糯糯甜甜的,以至于有一次不是端午的时候我闹着要吃粽子,或者那个糯糯甜甜的味道,爸爸就用糯米煮制了一锅红枣粥,被奶奶狠批了一顿。
晚饭时分到了,奶奶去后院挖葱挖各种新鲜菜。没错,我们还有个后院,那是我童年里又一个至美的存在!后院是一个大乾坤,在奶奶的堂屋后面,在厨房右侧的小巷道穿过去是后门,出了后门婉如到了另一方天地!两颗白杨树高高耸立着,右侧有两间草房堆满了柴草,大天地里满眼都是郁郁葱葱的绿色时而夹杂点缀着其他颜色。有各种水果树,最大的一颗东果树是大姑出生那年栽种的,有品种不一的苹果树,杏子,李子树等,有成片的葱,菠菜,韭菜,莲花菜,花菜,油菜,番茄,辣椒等,一方方整齐的仿佛是码好的格子。顺着小小的田埂就能摘到许多新鲜蔬菜。我记忆中的第一张全家福就在后院的这方郁郁葱葱里定了格,那时的奶奶还不甚苍老,那时的爸爸还不甚沧桑,妈妈也笑的灿烂,弟弟还那么小,我仿佛是另一个小丫头。
由于我们的果实繁盛经常招来小伙伴们的洗劫,我常常做小卫士防盗,偶尔也作奸犯科摘果子给喜欢的听话的小伙伴们。有时会去把奶奶种好的那么多长势喜人的葱叶挤泡泡弄死。
童年是让人无限迷醉的,一个节日就是我们的盛典。端午节是其中之一!奶奶会在前几天会用多达10种的细线扭成花绳戴在我们手腕和脚腕上。因为我是女孩,所以脖颈上还戴着一圈,有时弄一个小戒指戴着小小的手上。这是端午节最隆重的仪式和象征之一!
从我们上学起就再也不用佩戴荷包了,越小的孩子越是要戴上各种老奶奶们独有的手工艺品---荷包,这也是端午的隆重仪式。随着小孩子出门去奔跑嬉闹,荷包在身后发出环佩叮当的声音,大人们也纷纷赞誉,呀,这个荷包做的可真漂亮!说到荷包,姥姥的手艺尤赞。
老屋的时光纯粹简单安宁,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某一时刻之前的每一天都过得很有滋有味。老屋留给了我们很多美好!端午就是其中的一幕。
后来,后院的大东果树被伐,草屋被推翻,那郁郁葱葱的一片瓜果菜都被推平,因为我们建新宅了。新宅气派敞亮,窗明几净充满着现代气息,瓷砖比老屋的水泥地面更洋气,却少了那种庄严肃穆宁静的感觉,似乎连安全感也没有了。我们都生活在了新宅子里,老屋被荒废着,在新宅的映衬下我们印象里大气有归属感的老屋愈发显得陈旧破败。即便是住在新宅子里,用的全是新科技产品新家电,可是我很怀念老屋的时光,很想跟奶奶再回老屋住一段时间,可是老屋终究是回不去了!我有一回绕到老屋门前,透过已经生锈的铁门看到曾经生机勃勃的院子荒草丛生,堂屋门前尘土覆盖早不复往日光景。奶奶有一次也说,想回老屋整理整理,可是一开门已然是深过膝盖的杂草,令人发怵。
新宅里的端午自然也没有了任何味道,我们已不再戴花绳,奶奶也没有再做过凉粉,我们也没有吃过自家包的粽子,连艾草都没有插过。小孩子们也不再佩戴荷包。
从走出家门到现在每每午夜梦回都是在老屋的时光,仿佛新宅子跟我没有过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