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记得，高三那年，在合种的桂花树前，同学们定下了一个十年之约。
约定着在毕业十周年之后，一起回来看看我们的班级树，看看我们曾经的教室和宿舍楼，也是想要在一往无前的时间里，回过头去看看十七八岁的自己。
我时不时点开班级微信群。
一如以往，还是那么安静。
好像除了几年前刚建群的时候热闹了一阵子，你一嘴我一句地，在把积攒了许久的话像泼水一样急切倒出后，班群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新的消息了。
我很想发条消息，可到底还是犹豫。
犹豫是因为胆怯吧。
当初的那群大孩子，真的已经长成大人了。十年的时间里，各自去了不同的地方，见识和经历着新的人事物。来来走走的一切，仿佛秋天的雨，融化桂花香一样，逐渐消融了同窗几年嬉笑打闹中构建起的心理情境和话题背景。
时空不断变化，时空本就相互影响。过去总是不能一直陪伴我们，回忆总归还是个人的事情。
何况反复的疫情形势，给种种以不确定性。不管是从哪一方面来说，我都知道这个约定已经过去了。
只是我曾经想啊，要是大家能够见面，那最好的时间是在九月：一来，桂花在这个时段开得最好，二来，九月是开学季，当我们这批老学生走在校园里，见到那些年轻稚嫩的面孔，在怀念感叹之余，或许能再找见当初的热烈与蓬勃。
新旧的碰撞是一种希望，让我们有可能挣脱琐碎的裹挟，冲破日益增长的麻木，舍弃那些茫然、不安、惶恐和无助，回归本初。
我退出微信，然后锁屏，抬头望向窗外。
今年湖南的夏天和秋天很热很晒，几乎没怎么下雨。到了八九月，连桂花也只断断续续开了几日，然后大片黯淡在枝叶之间。昨天已开始降温，风随之而起，道路的两边全是枯黄的落叶。天空压上了厚重的云层，照天气预报说，应该会下雨的吧。这个时候，便是一场雨来一场寒。不知道那株小小的桂花树，现在已经长成什么模样了。
想起来，是在百日宣誓前后吧，学校决定把食堂、教职工宿舍楼和女生宿舍楼中间的那块空地划出来，从我们这届起，每年即将毕业的高三年级都可以在其中种下自己的班级树。
含着一种隐喻似的，让人生的青春与自然的青春相结合。那个时候，我们才意识到，往常只会严督学习、狠抓纪律、动辄扣分的学校，其实有一种学究气的浪漫。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句话现在读起来，有了更为具体的意象，带着从泥土里生长而出的踏实与笃定，给人以勉励。
绕过窗外翻飞的树影，我好像看到那片空地已经变成了郁郁葱葱的学子林，高三（45）班的桂花树在最前排正迎着风舒展。
下课铃响起，一路狂奔跑去食堂和宿舍的孩子，是我们，又不是我们。当风起的时候，就如今日，总会望上一望这片树林，过去和现在就在这目光里会集，一同向未来看去。
——2022.11.13
于湘北小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