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经过星巴克,嘴角都会不自觉地上扬,心里跟着温暖。——题记
初见
曾经混迹于一个模特队,以化妆师的身份。每日在台后帮她们凹造型,再在台下看细高跟支撑的衣服架子鱼贯而行,既能挣钱又能近距离享受视觉盛宴,滋味绝美。
这天我和往常一样,后台一忙完就到洗手池清洗化妆工具。盥洗室的门开了,进来五六个腰比我胸高的细长腿,一边聊着彼此收到的当季奢侈品,一边用涂着各色甲油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吐着烟圈。值聊兴上,她们走近洗手池边,呼我一脸二手烟:“戴什么眼镜啊,真土!”跟随而来的笑声,让人难免不会想到怡红院。
做化妆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时间长了就知道,台前的她们个顶个的职业和专注,台后就千差万别了。我并不指着这一份工作,代入感自然不强,心想着不舒服了大不了挪窝。
收拾好东西正想离开盥洗室,却被一刚进来的大高个拦在门内:“等会儿。”大高个折掉手里的香烟,转向那几个细长腿:“道歉。”
好生冷!却命令般地不容违抗!
细长腿们立即掐断了烟,换了笑脸点着头:“对不起啊”“对不住啊”……说完灰溜溜地离开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小可时的场景。她有一头黑直黑直的披肩发,一张没打过针没动过刀的天然明星脸,净身高比我多十公分,再加上十公分的细高跟——我的乖乖,足足比我多了一把中小学生日常必备塑料尺!
我几乎是仰着头:“谢谢!”于是约着活动结束后一起去逛街。当时是谁约的谁,我已经不记得了,却依稀记得曾经圈里有位咖像教父似的告诫过即将步入这个行业的我们“永远不要和艺人做朋友”。可是,放这位咖的狗屁,我和小可的友谊,自此悄然生长,枝繁叶茂。
星巴克的棒棒糖
小可家境很好,在郊区经营有高尔夫球场,当前叫得上名字的好些影视明星们都是她家球场的常客。从小学习也好,名校毕业没想女承父业,却想着实现走向名模的梦。家境殷实和外形条件摆在这里,性格难免冷冽孤傲,一般人近身不得。我很好奇小可为什么要帮我出头,却得到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我需要一个你这样的朋友。从学校出来后,再也没遇到过。”
我很认真地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瞪大了眼睛:“愿闻其详。”顺便做了一个you please的动作。
“我观察你很久了。”小可认真起来,“你的化妆台在最角落,从不吆喝,从不主动揽活儿,但找你化妆的人是最多的。即便后边排着长队,你也气定神闲不慌乱地认真对待每一张脸。从你手上的活儿和跟模特的沟通,看得出你爱化妆比爱挣钱多出很多。从你的穿着看,你是缺钱的,但不急于求钱。”(好吧,暴露了我是一个不洋气不前卫的美业工作者,and不积极赚钱的穷人家的孩子。)
“不挣钱我会很惨的。”我嘟哝道。
“但如果你不跟着你的心和你预期的节奏走,你会更惨。最极致是心累。”
我看看小可,似乎很有道理,我却未知觉。
第二天上班,小可一身素装,简约的白色T恤和浅蓝牛仔裤,一双平底浅口小白鞋,浅淡浅淡的裸妆,不见了昨日的凛冽。一见我,小女生似的走上前来:“我刚刚去星巴克买咖啡的时候看到柜台上有棒棒糖,我觉得你这样的女孩子应该会喜欢吃糖。就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各种口味都买了一根,回头你尝过了告诉我一声,下次还给你带。”
我这才知道,原来星巴克不仅仅卖咖啡。后来自己也去买过星巴克的棒棒糖,7块钱一根,够我吃14根阿尔卑斯!只是疑问——我这样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的女孩子?
火柴盒里的音乐盒
走得近了,发现小可总是独来独往。好奇这样的优质女娃怎地会没有男朋友,直到一次聚餐的时候她拿出LV手包里的一个皱巴巴的火柴盒。
这世道,谁还会有火柴盒?!
还有谁?!
我睁大着眼睛扶着眼镜,生怕它掉下来。
小可小心翼翼地打开火柴盒,取出里面一个小铁匣子。又拿出一段小铁丝,像缩小版的手扶拖拉机的摇杆。她把小铁丝插进小铁匣子的一个孔,摇了几圈,松开,凑到我耳边。小铁匣子立马唱了起来,声音很小,却听得很清楚,是清甜清甜的钢琴曲——这是一个音乐盒!
小可像国宝探秘的主持人似的一边拿着这超小型迷你音乐盒一边认真地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送给我的,”忽又低下了头,“前男友。我活了二十多年除了老爸之外最爱的一个男人,没有之一。唯一。”然后挤出一个笑。
空气突然变得深沉,又随着故事温馨。小可口中的这个人是她的初中同学,她俩那时候起就暗生爱慕了,音乐盒是小可收到的第一份礼物,难怪样式老旧。初中高中大学都在一个学校一个班,是所有同学羡慕嫉妒恨的郎才女貌。本以为毕业后两家联姻顺理成章,不曾想男生父亲突然病故。男生没了成家的心思,丢下小可不告而别,一心为孝遵守遗嘱到了国外子承父业。
小可说自己换过很多个包,却从没忘了随身携带这音乐盒。难过的时候,想他的时候,就打开听听。音乐盒的包装盒旧了破了,找不到这么小的纸壳,就跑到旧货市场买了市面上已经看不到的火柴盒,装进去刚刚好。
小可又拿出自己的手机:“你看,这也是他送给我的。”
这是一只iphone 4,这年头,iphone 6 plus已经满天飞了。
“苹果手机不经摔。你看,摔过一次,屏都碎了。修过一次,想想还是买个手机壳保险一些,只是,这手机壳真的好丑啊,又笨又重,但挺实用,之后再没摔坏过。”小可开心地笑着。
“这些年,见过吗?”我一脸希望深情不被辜负。
“还见面做什么呢?听说成家了,家业发展得不错。”
“没想过向前看?”我一脸不希望深情不被寄托。
“想过。哪怕在我爸事业遇到瓶颈,有个联姻帮家的借口,我也没把自己嫁出去。真的爱过就会明白,身体,是骗不了自己的。”
好想抱抱小可。
心疼
小可说,现在就只想着好好工作:“I wanna go a long way . ”
连着好几天,我没见小可到公司,微信问她,只说有事,请了几天假。又过了几天,她约我到我们常去的一家咖啡厅。
还是那个靠窗的位置,还是那张水晶玻璃桌子,只是眼前的人戴着帽子和口罩,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
“小可?你?”我几乎认不出来。
“我去打针了,可疼了,可难受了。”小可摘下口罩,几乎眼泪都要掉下来,又立马捂上。
那一刹那,我看到她满脸都是青紫的针眼。
纹眉毛眼线,丰额头下巴苹果肌,打瘦脸针,垫高鼻梁……
小可说她接到一个国际比赛,初试已经通过了。看到身边一个个竞争对手都各种使劲儿,不淡定了,一照镜子看自己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就约了整形医院做了整套。可是,太难受了,不能洗脸不能出门,恢复也需要好一段时间。宅家都快憋坏了,出来透透气。
自知在行业内修炼受限,我从不建议任何人去打针纹眉,哪怕当今世道除了削骨已视其它为微整。看着小可,想骂,却说不出口。更多的,是一脸心疼。
又过了几天,小可说脸很不舒服,不想要高额头高鼻梁尖下巴了,已经约了医院打溶解针,希望恢复得快一点。
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发去问候,得到的是不冷不热的回应。再后来,因为我工作的调整,没再混迹她所在的那个模特队,见面就更难了。
后记
大概过了有半年,一日收到小可发来的自拍,背景是法国的艾菲尔铁塔。她说参加了那个比赛,名次不错。
照片里那张脸,还是我认识的那张脸。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