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向大家介绍了罗隐的诗《蜂》,今天再深入聊一聊罗隐参加科举考试的辛酸故事。
科举制度始于隋朝,隋朝统一全国后,隋文帝杨坚把选拔官吏的权力收归中央,废除九品中正制,开始采用分科考试的方式选拔官员。隋炀帝杨广爱好文学,置进士科,以“试策”取士,这是后代科举考试文字的开始,又设明经科,这标志着科举制正式诞生了。科举制度在唐朝得以确立,宋代进一步完善,明朝和清朝达到鼎盛,直至清朝末年(1905年)被废止,历经超过一千三百年的历程。
科举考试以来,有人二十岁夺得科举头筹,名闻天下,王勃、王维、晏殊等人就是年少得志的代表人物;也有人从小考到老"十上不第”,铩羽而归的,诸如蒲松龄、吴敬梓、罗隐等这类悲苦学子。罗隐(833-910年),字昭谏,杭州新城人,唐代文学家、诗人。他共参与了科举考试十余次均不第,史称“十上不第”。
说起唐朝考试最多却从未及第的诗人,可能只有冷门诗人罗隐了。他虽然如今实属冷门,但在唐朝名声很响,而且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论写诗吐槽,属他第一名。
可以想象,科举考试放榜那日,长安街口门庭若市。罗隐挤在乌泱乌泱的人堆里,挨着几个乡士学子和落榜数次的同道,仔仔细细地搜罗榜单上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没中,唉,又没中!”周围的人此起彼伏地念着这句话。罗隐没有搭理他们,仍旧盯着榜单,直到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他才痛苦发现,自己同样又是落榜者。
几家欢喜几家愁,另一边,一个当官的朋友的儿子及第了。罗隐写了首诗送去祝贺,朋友无比感慨,对儿子说:“吾不喜汝及第,喜汝得罗公一篇耳。”意思是,他不期望儿子及第,只期望儿子能写出一篇像罗隐那样的文章。
并非朋友谬赞,半个京城都知道罗隐的名气。
他自幼学识渊博,很早就会写诗,而且喜爱写一些讽刺黑暗势力的文章,浅显易懂,又颇具才情。他的名字在民间广为流传,可谓“天下名士之楷模”,但现实却是残酷的。
晚唐,在长安,藩镇、权臣、宦官把中央权力割散,从四面八方掌控着各种政治事件,尤其是科举考试。考场充满了徇私舞弊,没有公平可言,科举也已变成党派替自己笼络人手的新手段。
高堂之外,民生经济凋敝,百姓生活困苦,从全国各地聚集而来的文人甚至倾家荡产,做好了应试的准备。但他们不知道,游戏规则已经变了,这场考试还没开始就形同结束。
罗隐不一样,他的锋芒难以掩盖,连唐昭宗都有所耳闻。《唐诗纪事》记载,唐昭宗原本想给罗隐安排甲科的成绩,大臣中有人劝阻:“隐虽有才,然多轻易,明皇圣德,犹横遭讥谤,将相臣僚,岂能免乎?”总而言之,就连皇帝也拯救不了他,更别说拨开迷雾拯救大唐了。
没过多久,王仙芝起义、黄巢起义接踵而至。
这两场起义运动都是由农民发起的,前者因为遭遇水旱天灾,官吏苛税,百姓走投无路了,这才集体造反。而后者黄巢,正是著名诗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的作者。他起义也是为了响应王仙芝的号召,且屡试不第,早就厌烦了暗无天日的朝廷统治,这一次带领群众揭竿而起。
相传,在起义的威胁之下,唐昭宗出逃了。逃亡路上,有一个在宫中耍猴的艺人随行护驾,唐昭宗很感动,赏给他五品官位,还赐予他“孙供奉”的称号。
这就让罗隐按捺不住了,不能参与起义,只能写诗骂皇帝。罗隐脱口而出一首《感弄猴人赐朱绂》,非常讽刺:
十二三年就试期,五湖烟月奈相违。
何如买取胡孙弄,一笑君王便著绯。
罗隐花了十几年考试,牺牲了自由的岁月,割舍了五湖四海的美景,困顿长安,不言气馁,结果现在一个耍猴的人讨来君王一笑,竟然加封五品官员,这教天下读书人如何自处?教他如何不愤怒?除此以外,唐昭宗的昏庸,也在这首诗中一览无余了。
罗隐看见百姓辛苦劳作,成果却被朝廷轻易收纳,于是写下“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你们辛苦采摘花蜜,到底是为谁辛苦,又让谁吃蜜去了呢?
雪天,官员们聚餐庆贺瑞雪兆丰年,他站在人家门口写《雪》:“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外头老百姓都要冻死了,你们却在庆祝下雪,还是少下点雪吧!
他写《金钱花》:“若教此物堪收贮,应被豪门尽删将。”要是金钱花能够储藏,恐怕早就被豪门屠拔干净了。
从冒犯性、敏感性、民俗性三个维度看,罗隐都是顶尖的。辛辣的语言,锋利的观点,能让他从浑浑噩噩的状态里抽离出来--这就是讽喻诗的特别之处,它有着与其他风格完全不同的犀利气质,它背后的意味也足够复杂,深有感喟。
他借酒消愁,像潇洒的李白那样,写下脍炙人口的《自遣》: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一个人本身拥有才华,却走到无可奈何的境地,是最令人唏嘘的事;一个人身上出现“认命感”,自动沉潜下去,是最令人悲叹的情形。百味交杂,生活的真相和无奈全涌上来了,接着是无穷无尽的重复。但苦难上面应该有种厚实的东西,一点希望的微芒、怜悯和温暖。
可惜的是,晚唐如炼狱,他没有找到一丝温暖的避风港,只能将自己点燃,或变成一把寒光烁烁的短匕,亦灼亦刺地触痛邪恶。而这场抗争,也比胜利更加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