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草黄(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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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捏的。离开白羽欣的日子,呼吉勒图就像是换了个人似得,有事没事总是喜欢一个人躲在景园的桥下,静静地出神,一任阳光暖暖地照在他的身上,看鱼儿轻吻,紫燕呢喃,就如同白羽欣轻盈的舞姿妙曼在他的眼前。他有一种想要嚎哭的冲动,真希望泪水涤净他心中的思念,在阳光下化作清莹的风自由飞舞。

        日子在无声的抑郁中缓缓淌过,十多天过去了,白羽欣就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儿消息。呼吉勒图心乱如麻,几趟收发室的探寻,看门的老头总是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给呼吉勒图一个失望的信号。

        从传达室出来,呼吉勒图信步走出校门。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去走动走动了。出门西行,沿着马路穿过一片开阔的树林,眼前变得突然繁杂,到处是人的海洋,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一座座高低不一的楼房,中间间杂着一排排平房,弯弯曲曲的小街巷狭窄拥挤,就如一株未经修剪的大树,凌乱地伸展着不规则的枝条,而斑驳的土墙总是缝补着一处又一处的补丁,依稀记录着岁月的沧桑和变迁。

        站在林边,呼吉勒图忧郁地仰望着市区的天空,心里突然多出一些落寞抑或悲伤,他也说不清,犹豫着是不是要继续走下去,心里的空虚若有若无,驱之不散,疼痛的感觉就像在心里遗失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落。他在努力的告诫自己,和白羽欣的情不会有好的结果,那个恼人的门第观念和世俗的成见就是他们永远也跨不过去的一道坎儿。

        呼吉勒图颓然地呆站着,浑身懒懒的,所有的力气就像被抽干了一样。他实在没有心情进入在他看来有些喧嚣的闹市区,转身沿着来时的路,默默地返回了校园。校园内静静的没有一点儿声息,因为是星期天,同学大都如冲出笼子的小鸟,一个个展着欢快的翅膀,尽情地嬉戏于与学院彼尺之邻的繁华闹市,三五成群,各显其能。

        也许是有所依恋,抑或是寻求一种寄托吧,呼吉勒图沿着花间弯曲的小径进入景园,小桥流水,景物依旧,花香鸟语与外面的世界形成极大的反差,显得尤为幽静。

        小桥下,流水温驯的就像恋爱中的少女,清影碧透中带着一丝娇羞的涟漪,美的使人陶醉。呼吉勒图蹲身河边,轻轻地鞠一捧水,柔柔的感觉迅速暖遍他的全身,轻松的笑意浮上他的脸颊映入浅浅的流水。

        “啪——”一粒石子划着长长的抛物线落在呼吉勒图面前的池水中,溅起的波纹以石子的落点为轴心,迅速组成了一个个由小渐大向外不断扩展的圆圈,俩条受到惊吓的锦鲤,努力晃动着笨拙的尾巴,一前一后向远方游去。

        呼吉勒图恼怒地抬起头,桥上,乌兰图雅笑靥如花,身后七八个男女各怀鬼胎,满脸的笑意。

        “又在想你的白妹妹了吧,我就知道,白玉欣一走,你的魂也让牵走了。”乌兰图雅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呼吉勒图,他连忙低了头,望着仍然在远处游动的锦鲤,掩饰着被乌兰图雅一语道破的心事。

        “白妹妹不在还有红妹妹疼啊。”一伙人哄笑着拥着乌兰图雅来到胡吉勒图的身后,叽叽喳喳闹个不休。

        乌兰是蒙古语,译成汉语就是红色的意思。乌兰图雅羞低了头,脸上红红的洋溢着甜蜜的笑意。

        “嗨,嗨!大家静一静,都听我说,咱们的乌兰图雅呀一点也不比白羽欣差,如果呼吉勒图再要执迷不悟的话,我可就要——”孟飞高八度的大嗓门突然被一声娇嗔切断,呲着牙被几个男女追打着,很快便消失在了景园的出口处。

        小河边又恢复了刚才的宁静,河水潺潺泛着鳞光,幻化出七彩的梦,映照着俩个一站一蹲的人影。乌兰图雅近前一步蹲在呼吉勒图的身旁,纤纤玉指撩着清清的河水:“明天晚上就要演出了,你的独奏曲练得怎么样了?”

        “还好,就是第三十八小节至四十小节转调部分有几个音处理的不到位,感觉过度的有些生硬。”

        “哦—是这样,要不我陪你一起练练?”

        “也好,那我们去练乐室吧。”呼吉勒图好似有了什么决定,深深地吸一口长气,望着西边的晚霞,夕阳已没入群山的怀抱,只留下一片红晕,幻化着五彩的绚丽,焗热了天边那一朵美丽的云霞。

        一九八四年的盛夏,阳光似乎特别的温驯明媚,暖暖地挂在天空,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朵,花草的香味淡淡地带着泥土的清芳,包围着整个城市,街巷依稀有了小贩的叫卖声,偶尔一辆草绿色的吉普车从远方驶来,便也轰鸣着孤独的呻吟,很快便也消失在城市的另一头。

        演出如期举行。富丽堂皇的工人文化宫今天装点的也特别的精神,白色的瓷砖镶缀着高楼直耸云霄,阳光下泛着耀眼的银光,红色的地毯鲜艳地从入口正门沿阶而下,红玫瑰的娇艳,黄玫瑰的羞涩,鸭掌木的嫩绿依次整齐地排列在俩旁,迎着阳光,摇漪着妙曼的身姿。沿着台阶,呼吉勒图挎着马头琴拾阶而上,孟飞跟在一旁,眼睛骨碌碌地在人群中搜寻着。

        “喂,你是叫呼吉勒图吧?”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挡在呼吉勒图的面前,仰头盯着他。

        “是啊,你找我有事?”呼吉勒图停下脚步。

        “那边有个哥哥找你,说是你的亲戚,让你过去一下。”小孩用手指了指马路的对面,一蹦一跳地消失在了人海的深处。

        对面,青城公园与工人文化宫遥遥相望,站在文化宫入口处的台阶,透过公园低矮的围墙,一眼可见红花绿柳簇拥着苍黛色的假山和庭阁,一碧湖水静静地荡着清波,几只小船在湖中漂着,不带起一点儿的涟漪。

        呼吉勒图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紧贴公园院墙的小巷,一个青年徘徊在巷口,一会儿瞧一眼深巷,一会儿抬头望向工人文化宫的方向,神色间透着些不安和急躁。

        呼吉勒图有点迟疑地把马头琴递给孟飞:“拿着,我过去看看,你先进去吧。”

        “别去了,开场不到一小时了,别误了场。”孟飞轻声地提醒着。

        “不会误场,我过去看看就回来,也许是老家来的亲戚。”呼吉勒图很固执。

        “要去我和你一起去。”梦飞掉转头望着马路对面那个晃动着的人,心里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好了,便婆婆妈妈了,这又不是干什么,一会儿的功夫,你先进场,我马上就回来。”呼吉勒图说着话,一边把琴塞到孟飞的手中,一边推了把孟飞,转身大踏步走向街道对面的公园小巷。

        跨过马路,迎向墙角那个站起来的青年,呼吉勒图感觉有些不对劲。他想转身返回,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识相的别回头,一直往前走。”

        呼吉勒图盯着前面和左右俩边拢过来的几个人,停止了身体的转动。他在窥测身后还有几个人,他需要弄清楚眼前的形势和对方的实力。

        凭直觉,身后最少有俩人,而且还带着家伙,因为有一股冷气让呼吉勒图感到了寒意。他不得不权衡利弊了:“哥们儿,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有什么事可以和兄弟我说说吗?”呼吉勒图沉着气,不冷不热地看着眼前一个留有一道刀疤的青年,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会告诉你的,不过,爷先告诉你,爷是青头愣头,你听说过吗 ?”

        呼吉勒图突然有点明白了。青头愣头—一伙高干子弟结成的小帮派,没有听说过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个白痴,但他不明白的是,他怎么会惹上这帮阎王爷。

        “哦—在下失敬了,久闻大名,久仰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呼吉勒图抱着拳向四周深深一躬,一个俩个--总共六个人。呼吉勒图摸清了对方的人数,转身迎向一个高个清瘦但不失英俊的男子。他知道,这个人就是他们的头——外号青子。

        “兄弟很识趣,我非常欣赏你,如果你肯配合,我们不会伤你一根毫毛,而且还可以交个朋友。”青子说话了,不像传说中的凶神恶咒,倒好像是一个很善于谈心的朋友:“走吧,跟我们走,咱们找个好去处好好地喝上它一口小酒,就算是我请老弟了。”

        “好吧。”呼吉勒图迟疑着:“不过,我马上有个演出,能不能高抬贵手,等演出完兄弟我一定登门拜访,请各位仁兄喝一杯。”

        “哈哈—”一片哄笑声。

        青头摆了摆手,笑声嘎然而止:“不瞒老弟说,我们的目的就是不让老兄你参加演出。明人不做暗事,话我已经说透,老兄是个明白人,何去何从,你自己决定吧。”说完话,青头向手下打了个手势,转身向前方不远处停着的一辆吉普车走去。几个五大三粗的小青年迅速围在了呼吉勒图的周围,手里每人多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刀片。

        “唉—”呼吉勒图叹了口气,无奈地走向小巷中停放的吉普车。他清楚,他已逃不了厄运的惩罚,无论他如何努力,他都将无法参加今天的演出,或许,他的人生轨迹也将被彻底改变,等待他的,不知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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