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一蓑烟雨
凉风轻轻吹到悄然进了我衣襟
夏天偷去听不见声音
日子匆匆走过倍令我有百感生
记挂那一片景象缤纷
随风轻轻吹到你步进了我的心
在一息间改变我一生
付出多少热诚也没法去计得真
却也不需再惊惧风雨侵
……
从风沙初起想到是季节变更
梦中醒却岁月如飞奔
是否早订下来你或我也会变心
慨叹怎么会久合终要分
狂风吹得起劲朗日也要被蔽隐
泛起一片迷朦尘埃滚
掠走心里一切美梦带去那欢欣
带去我的爱只是独留恨
……
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是1987年的秋天,刚刚开始一个高中生到大学生、一个小农民到一个小知识分子的嬗变。身边的红男绿女飘啊飘地花了我的眼,食堂里两毛钱一份的炒绿豆芽香啊香得我忘了窝窝头是棒子面做的……
那时节,我与阿焦常于晚饭后沿浑浊的小清河南岸往东走。阿焦擅唱《一无所有》,我觉得老崔那个歌儿唱得有点儿过,作为刚刚大一的学生,至少我们还有很多尚未开始的梦,故不甚赞同老崔关于一无所有的说法。学校高音喇叭里除了放革命歌曲外,还有《粉红色的回忆》之类的小情歌,也听不进去。同学们自己组织的班级晚会上清唱的类似于“有的时候我感觉你好温柔”的明目张胆煽动不正之风的歌子,俺觉得那《一种感觉》也离俺太远。
当时,同寝室的阿伟有块录音机,经常捣鼓一些新潮磁带回来听。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风的季节》便是从他那里听来的。不是徐小凤粤语版本的,否则其中的几句歌词也不会记忆到今,可能是钱贝妮版本的。
我能记住这首歌,一是因为旋律。流畅中带出些婉转,婉转中流露着些许悲凉和无奈,很符合当时春意初发无处投送、满目春色无所适从的心境。二是因为几句值得咂摸的歌词。“随风轻轻吹到你步进了我的心,在一息间改变我一生”。第一次感受到故乡之外的秋风,第一次看到那么多气质各异的青春少女,在大海捞针、漫天走眼中期望着能在异乡他地成就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情缘,盼望着有个人能通过我的眼进入我的心,一举改变我晕乎乎的一生。但比较悲剧的是,直至四年大学读完,也没能遇到一个善解人意的mm,终落个“付出多少热诚也没法去计得真”的结果。到头来,依旧是孤家寡人,依旧是形影孤单,依旧在迷迷瞪瞪中被发配回老家,终于在滚打摸爬中找到了愿意与我厮守一生的老婆,于是便练就了“却也不需再惊惧风雨侵”的高深境界。
再次重温这首歌,掐指一算已经二十余年,我们也已过了不惑之年。当年翻唱这首歌的娇憨、羞涩、天真、朴实的钱贝妮如果还在人世的话,也已经年过四十,不过现今已杳无音讯。想来,当年曾经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精力过剩得拿青春不当干粮的男同学们也已经老气横秋,工作、生活的诸多不如意染白了曾经的少年头;曾经如花似玉、婀娜多姿一如春风摆柳的女同学们也已经鱼纹盛开眼角眉梢,家庭、感情上的种种郁闷尘染了曾经的少女心。“岁月如飞刀,刀刀催人老”。莫道东风无情,只因岁月有痕。四年同窗的朦胧记忆尚余遗恨,二十年的蝇营狗苟却又偏偏让我们创痕之上平添疮疤、风霜之上一层层不断覆盖雨雪。
仔细算来,作为一个伪悲观主义者,踉踉跄跄走今天已算够本。但清闲下来掂量一下身前身后事儿,有时候便将自己比作井底的那头只能看到碗口大天空、永远跳不出井台的青蛙了。
偏安于一座生活节奏舒缓的小城,看老人们提着菜篮子踢腿甩胳膊炼晨光也炼身体,看小孩子在奶奶或姥姥的照看下蹒跚学步,看眼前一片片高楼拔地而起遮云蔽月,看身边的同事有的隐退有的刚来面面孔孔常换常新,看政局变幻、看天气变幻、看世事变幻、看春去秋来年岁疾,还真有种“从风沙初起想到季节在变更,梦中醒却岁月如飞奔”的感觉。
不得不承认,相比较于那些有自信、有能力、有头脑的人,我只能算是个彻头彻尾的平庸之才。生活于我、我于生活,当主角的时候很少:影响不了天气,扭转不了宇宙,掌控不了政局,操纵不了他人,更多的还是受制于人。我不买房,房价照样哧哧地上窜;我不玩股,股市照常跌得一塌糊涂;我不玩感情,每日都有好几百万人走入洞房……多数时候,总拿能力不够、地位不强和背景不够深厚为自己懒于行动开脱。或者说白了,就是拿破仑说的那个“不想当元帅的士兵”。
我知道自己的本质:我只是一只趴在井底的青蛙,我只是一个站在舞台下津津有味地看着台面上精彩表演的观众。
既然是一只青蛙,有朝一日发现自己在天上飞,一定不要庆幸——那一定是被调皮的孩子给扔上去的,落到地上后结果如何可想而知;既然是观众,若发现自己被追光灯给罩了,千万不要高兴得太早——你的任务是被安排上台给明星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