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害怕毕业

我是一个特宅的人,用室友锄头的话说,如果学校哪天颁个最佳宅神奖的话,毫无疑问,我是当之无愧的冠军。宅到什么程度?整个学院认识我的人不会超过我们班的总人数,上了两年大学至今不清楚图书馆路怎么走。而锄头却异常活跃,所以我们俩常相互调侃嘲笑,好像对方的人生总别扭地不值得过似的。

只是,我越来越深深地觉得,锄头的嘲笑是对的,我更多的是在嘲笑自己,只不过有些时候,人总是选择反唇相讥以掩饰自己的不足罢了。

前几天,我一个刚毕业的学长兼老乡来学校,说一块儿聚聚,我死活不去,最后他硬是跑到宿舍连推带拉把我拖出去的。菜还没上完他就喝醉了,微红的眼里透着一丝无助,活像一个刚输完最后本钱从赌坊里出来的赌徒,所谓的“年轻”和“青春”俨然不属于他。

他跟我说,自己毕业快半年了,还没有找到工作,面试的工作也不少,但一看他的简历,对面的面试官不是嘴角吐出一丝不屑,就是以“等待通知”委婉地拒绝,因为在学校的时候他没有一点社交和组织经验,跟我一样是一个不地震就不会出宿舍楼的死宅,别人不愿意再花时间和金钱投资他的成长,这是他大学落下的功课。他的大学像一张白纸,空白而单调。而一起毕业的同学大多都找到了一份理想的工作,有的甚至没有毕业就被公司盯上了,他们都是时常活跃在学校内外的人,做活动拉赞助的时候,有意无意认识了一些公司管理层,被人家看上了。他告诉我,当毕业时大家都在忙着拍毕业照的时候,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毕业就是失业”了,一股自责又无望的寒气从背后袭来。不知所措辗转几个月后,女友终于提出分手,她说在学校的时候,可以原谅他只会过两个人的世界,而现在,她无法和连基本的社交活动都不会的人过活,那样不仅无趣,也很难适应柴米油盐的现实生活。

那晚回宿舍时已是凌晨,从来睡得跟死猪一样雷打不醒的我失眠了。我在想,毕业时的我会是什么样?我不知道,我唯一确定的是,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毕业那天我一定不会原谅现在的自己。

曾经的我也是一个热情活跃的人啊,至少高中的时候不比锄头差,那时象牙塔里的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宅。我是班里的体育委员兼学习委员,从高一到高三,校园十佳歌手比赛少不了我,虽然直到高三才勉强拿到一个奖,但我更喜欢站在舞台上的感觉。每年校运会我都少不了三个参赛项目,特别是八百米跑,我享受汗流浃背的快感,熟悉那被汗水浸透的运动衫味,特别是最后冲刺那一刻,我能感受到风的存在,以及耳畔潮水般的呼啸。我参加演讲,慷慨激昂地吼着《我有一个梦想》,词不搭句,更没有抑扬顿挫,不过我觉得那时的我最像马丁路德金。我也很浪漫,我幻想着未来大学生活里,有一个她和我牵手走在一排排香樟树下,我们彼此爱慕又敬重,而单车的后座永远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我叫它“单车岁月”。

而现在,在这人人都熟睡的深夜里,我却躲在被窝里独自哽咽,我内心开始承认,死宅的我是如此的懒惰又无望,我开始羡慕起锄头来。

我羡慕他,羡慕那些和他一样活跃的家伙,他们总有约不完的人,忙不完的会,他们结识有趣的人,组织新颖的活动,仿佛享受一场优美的话剧的同时又期待下一场。一起打球,他们认识了一堆朋友;参加一个聚会,幽默爽朗的风度捕获异性的青睐;为社团活动奔走辗转,结识了胆识过人的牛人。他们涉猎广泛,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有他们在就不用担心冷场。当我被孤独寂寞包围时,他们身边充满了欢歌笑语。他们不缺忠诚的朋友,不乏安慰者的温柔。当我红着脸在饭桌上结巴着语无伦次时,他们侃侃而谈,好像这里就是他们的领地。当我拿着一件羽绒服犹豫着不敢跟老板说“能不能便宜一点”时,他们早已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从老板那里拿到实惠,愣是让我暗暗地羡慕他们娴熟的处事。

有些时候,我都害怕跟他们在一起,在他们面前我有些羞愧,也应该羞愧的。当我宅得无所事事时,我用的是“陌陌”,他们用的是“点伴”,我用“陌陌”加附近的人漫无目的地瞎聊,以打发这无聊的空虚,他们用“点伴”找附近的人一起做点事。我是这样地散漫又封闭,他们热情又开放。我像正在朝地狱的某个黑暗角落下坠,他们在青春的大道上高唱凯歌。

此刻,我处在宿舍窗前,灰蒙蒙的毛玻璃外,空气中矗立着一根掉了漆的电线杆,活像烂泥里出来的花斑狗。不远处足球场传来锄头粗狂的欢呼声。我身体微凉,怕毕业来的过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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