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丧,这个导演就是巨丧无比。”
她是那种最令人讨厌的观众,热衷于剧透和发表看法。
“因为它是三部曲里的《蓝》嘛,你们要注意电影里面蓝色的东西,然后试着想想这些蓝都象征着什么?”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水池,普通到你甚至无法辨别这是在北京还是在巴黎。顶灯发散出来的光穿过深蓝色半透明的天花板,被吸收的同时反射,到达水面的时候融化,一张蓝纱帐轻轻罩在上面。在我划臂的时候,那张看不见的纱帐被我撕破了,不过这不重要。烂掉的纱包裹在我身上,我的头、我的脊背、我将它弄破的手臂、我一直踢腾着的不安的双脚……被它一一包在它的内里,它柔和地抚摸着我的每一寸,又强韧地,阻止我继续向前。它被我弄疼了,于是它流泪了,我把它弄疼了,于是我也流泪了。深蓝色的眼泪。它的悲伤无休无止,汹涌着,偶尔在边缘处有小小的崩溃,溢出来的水被吸入旁边的下水道。深蓝色的眼泪在我身上流淌,我快速地大口大口地换气,以为自己能把这一池的悲伤吞回去、咽到肚子里,可它好像越来越多了。眼泪浸入了我的肌肤,从细胞开始,慢慢变蓝,变暗。
“我小时候也有过一个像这样的灯,我一直在下面跳,希望有一天可以够到它。”
她的手在半空中交叉,以一种无处安放的姿势。
“后来它丢了。”
我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手,突然有些害怕它们碰到那些在空中悬挂着的蓝色宝石。有一种隐约的感觉,我不只是怕它们把它弄坏了。
“当我长大以后,再也没有想起过它。”
它们还是碰到了宝石,不出意外地,并且把它们紧紧的攥在手里。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喉咙里发不出“停止”的命令。
“你从哪里弄来的?”
她马上放下了它们,转过身看着我,在我欲言又止的呵斥出口之前。
风从挂灯的后面吹进来,我打了个哆嗦,夸张的喇叭裤和长款毛衣挡不住它,它长驱直入,在我身上结了一个又一个看不见的疙瘩。
“别人送的。”
蓝色宝石在空中悬浮,有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上面,错落起舞,愈发显得晶莹剔透。
沉溺在一片深蓝之中,又一次,头冲下我看见自己的身体,脚踝上的伤疤。
我不想再出来了,就让它包裹我、抓住我、勒死我。
然而,我还是忍不住浮出水面,当呼吸到空气的那一刻,我发觉,自己再也不亏欠什么了。
“后来她就放下了,然后完成了那部作品,和她的小男友快乐地飞翔去了。”
那些围观者们还没有看到我的结尾,本质属于我的happy ending经由她的转述听起来是如此的平淡无奇。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我抱了她,我依旧不喜欢她身上的香水味儿。
她问我,每节课都要抱一下,这是什么习惯?“好习惯。”我说。
我忘了说,她说,蓝色代表自由。
【二〇一七年九月二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