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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刻，林佳站在西安朱雀街口的天桥上，望着桥下的车水马龙，异常烦躁。马上要毕业了，而她的学费，以及助学贷款还没有着落，学费需要还，助学贷款也需要还，可是钱在哪里？工作单位已经签在了浙江，只差一个毕业证，还不了一千五百块的助学贷款和拖欠一年的学费，她拿不到毕业证，根本就寸步难移，到不了工作单位又面临违约赔偿，一环套一环的都要钱，最根本的还是欠学校的钱！

家是指望不上的，但她一个在校学生又有什么办法？去找家教，街上找家教的人排了一溜溜，陕师大的，电子科技大的，西北大的，随便一个掂量一下都是重量级，都等着在学习期间自力更生，希望渺茫，基本大都空手而归，根本就没有影视剧里的温馨圆满，现实远比你想象的要残酷得多。去找事做，在一个办事处说是给大家可以联系家教，先交20元报名费，然后等着，同学好心帮忙一起给她也交了20元，等了几个月，她知道被骗了，而那家单位估计骗够了大家的钱，人去楼空没影了。学校联系的勤工俭学机会寥寥，基本一抢而空，很难争取到。

三年期间她靠着助学贷款偶尔家里给点钱，自己也偶尔去医院做个陪护，还有写文章赚点小稿费，就这样艰难地在大学里生存了下来，读完了大学。但是，没有毕业证的大学生算是大学生吗？用人单位会承认吗？

林佳还是回了一趟家，这个没有希望的地方现在似乎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家里危机四伏，爸爸因为生意失败欠了外债，为了躲债基本半夜回来，能借的亲戚已经被爸爸借遍了，轮不到她去借。她还是准备厚着脸皮去碰碰运气，万一呢，万一有人愿意借给她呢，再说她马上也工作了，这无疑给了她一些底气，有些奇迹总是发生在不断尝试中，她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

林佳到了一个伯伯家里，伯伯倒是客气，给了林佳一个座位。林佳也不含糊，说明来意，并且告诉伯伯，自己已经签到了单位，去挣了钱，马上还。伯伯没有一丝犹豫说：“主要是我也没钱啊！”一句话浇灭了林佳本就没有多少的希望。她知道伯伯刚从广东回来，以前没钱她信，可是他给别人说，他挣了不少钱。林佳能说什么，钱是别人挣的，不愿意借难道不是很正常吗？父亲在村里欠钱出了名，没有人愿意把钱借给她。这样想当然简直让她绝望。

林佳想到了表妹，表妹在广东打工，借钱应应急应该没问题吧。可是舅舅根本就不愿意给她电话号码，这也不能怪舅舅，毕竟第一年舅舅借给自己的5千块钱，三年了，她都要毕业了，还没有还呢。能再去借表妹的钱，在亲戚看来，脸皮也得足够厚了。

林佳想了想，姑姑家的表哥也试一下，或许他愿意帮她一把，因为从来没有找他帮过忙。表哥客套一番，也说没钱。是的呢，她一个没有收入的穷学生，所能拿出来的不过是没有验证过的信誉。家里这个样子，亲戚不愿意冒险也正常，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回家的路上，她再次感觉到了绝望。暑假期间，她曾到村里的建材厂拉过板车，挣过微薄的工钱。这不是一个大学生应该干的活，但是她想干的活能够提供的机会争取不到，只能挣一点是一点，每天面对工友的调侃，她在他们眼中大大地拉低了大学生的层次，大约也提升了他们的层次，就像有的人说：“看，那，大学生也就这样子。”意思不比我们看起来文化些。但对于狼狈奔跑在生存线上的人，每一分钱都是救命的稻草 ，现实就是这样子，无惧于别人的眼光，生存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天已麻麻黑，她在路上走着，路上一个东西像是钱，林佳暗嘲自己，真是想钱想疯了。但还是弯腰捡了起来，还真是十块钱。要是往常，她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这是三天的饭钱啊！有这十块钱就意味着她可以安静地在学校里呆三天，不用考虑没钱吃饭的问题。但是，今天她没有多少高兴。这离她要的太远了。她看了看，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长长的暗黑中略白一条路，有些显眼，一个人影都没有。林佳突然感到害怕，一路都在烦钱的事情，都没注意，她撒腿往回跑了。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多年，从高中二年级开始，爸爸欠外债，家里便鸡飞狗跳的。要债的曾经在大年除夕晚呆着不走，也曾把家里的几袋小麦拖走，那是家里半年的口粮。后来据妈妈讲，爸爸那时经常饿着，她自己花两块钱一把挂面可以吃好几天，爸爸胃口大吃不饱就饿着。

生意不景气，家里卖了汽车，没有了经济来源后，债不知为什么越欠越多，一家人在债主的逼迫中惶惶度日。林佳与弟弟突然顿悟，双双考上了大学，然后家里煎熬换成了学校另一种方式的熬。没有学费，没有生活费，一切都得靠自己。弟弟在林佳一位同学的帮助下周六、周日到药店帮忙，才可以维持学业。林佳熬到了毕业，可是怎么还学费，还有助学贷款。愁死人了。这些年，家里没什么长进，就等着她毕业来帮忙承担了。可是她也毕不了业。

记得刚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邮政绿车把通知书送到家门口，还有光荣的三朵花，一挂鞭炮，但是要三十元的邮资，家里哪有钱啊！少不得又去借，邻居大婶给借了30块，解了燃眉之急，才送走了邮政车。

妈妈舒展了紧皱的眉头，拿起鞭炮就想在门口噼里啪啦一阵给放了，这之前林家是没出过大学生的，这是第一个，多么光宗耀祖的事情啊！妈妈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就想把鞭炮在门口噼里啪啦一通给放了。

林佳多么希望鞭炮能够噼里啪啦响一通啊！可理智回归，她拦住了妈妈，她怕这一通炸响没炸完，便炸来几个暂时忘记债务的债主，她不敢。妈妈冷静下来，两个人悄悄回家，外面都不敢多呆，唯恐引起别人的注意，被债主记起了。虽然她与妈妈没借过债，可是还是有那么多债就稀里糊涂落在她们头上，让她们喘不过气来。

就因为欠钱，高兴的事吓得也不敢放大。可是怎么欠的钱，她们都不明白。爸爸明白，但是找不到他的人。只能找这不明白的。十七八岁的人，正当傲气自负的年龄，却是活得瑟瑟缩缩，欠了天地一股气似的。经常被人把自尊踩在脚下嘲弄，她又犯了什么错？

那些年，穷的也不是她们家一个，有位同学，家里也穷，父亲是弱智，家里有妈妈、妹妹、弟弟。在阴雨的天气里，同学们聚在了她家里，什么都没有，一个蜂窝炉上烙着锅盔便是中饭，贫穷的气味充斥着整个家，可是他们至少没欠钱。穷就穷着，不用担心有人逼债。

还有位同学，父母跑运输，起早贪黑顾不上，一个星期二十五块钱，把他扔在高中自生自灭吧。那个时候，林佳与同学们多么羡慕他呀，一个星期二十五块呢，多么的阔绰！

那是九几年的时候，大家怎么都那么穷啊！放在现在的孩子谁能想得到那一代人的贫穷与无奈呢。

晚上回到家，家里的台灯暗暗的，大气不敢出的样子，母亲在灯下做着针线活，父亲依旧没有回来。林佳看着母亲，突然悲从中来，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而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她现在还在借债，内心里有了深深的自责，她不能帮母亲什么，还一个劲地给她加负担。

前段时间，同村的王二来到家里，想叫父亲教他学开汽车。汽车是他认识一个老板的，并且告诉他们，只要父亲教他学车，就借家里1500元钱。

林佳严词拒绝，我们还不起。她直截了当。

但王二却不罢休，坐在家里不肯走，套近乎，拉家常。言下之意，让父亲教他一下。王二已经二十八岁了，还没结婚，他急需一门技术谋生。

数次拒绝不能奏效，那天晚上，王二拿着一千五百块钱，先交给妈妈，林佳挡也挡不住，爸爸把钱从妈妈手里拿走，他要还债，不知道他欠了多少。林佳感觉到了绝望。

王二的意思是，钱经过妈妈的手了，以后可以问妈妈要，他并不相信父亲。就这样家里稀里糊涂又欠了一笔债。而妈妈大字不识的一个人就这样有了连带的责任，她一贯于静默听话，像大多数的农村妇女一样。没有什么生存能力，老老实实生孩子带娃做农活，活得渺小卑微，似乎也没什么主见。

事后，王二学会了开车，但因为没有驾照，并不能以此谋生，王二似感觉上当受骗，天天在家里闹事要钱。

他的父亲也闲着就来，那一次手里拿着一个树枝，边挥打着就进了家门，父亲依旧不在。母亲战战兢兢。林佳简直想冲过去吐在王二父亲的脸上。

王二的父亲骂骂咧咧，他胡子头发花白，蓝色衣服皱皱巴巴，表层晒白了一层，裤腿短短的落在脚踝上，一副难以形容的落魄样，但此时却神气活现的，活像一个耀武扬威的讨饭的。手里的树枝虽未打人，却已经做出明确的架势。这种人一辈子生活在最底层，大约也是受尽了别人的白眼，土旮瘩里扒拉出点钱，确实不容易。如今就这样没指望了，愤怒是肯定的，让耀武扬威的情绪释放一下，优越感一下就有了，大约也觉得活得不是那么的差了。

母亲只能受着他的欺压，不敢做声。她一辈子唯唯诺诺习惯了，否则也不会接下那笔不该接的钱。

林佳气不过，大声怼回去：“你还有脸要钱，我看到你就想骂。当初我明明确确告诉你，我们不借，我们还不起。你儿子三番五次往我家里跑，为了学车一定要把钱借给我们，拦都拦不住，晚上把钱拿到我家里来，逼着我们借债一样，还要过一下我妈的手，每个人都要套牢。现在怎么着，车学会了，翻脸不认人了，你打听一下在外面学个车5000块够不？想贪便宜还不想付一点代价，你横什么横，我不骂你算是客气了。来，把村里人都叫来，把这事好好说道说道，看这钱是怎么欠的。”

王二父亲的气焰一下子下去了。他还委屈上了：“谁知道一个男人说话嘛！”言下之意，林佳的爸爸说话不算数。林佳也不依饶：“算不算数多少债在那儿放着呢，你这根本就是上赶子叫人欠钱，现在来给我讲道理。你要懂道理就不会让人欠了这笔钱。你信他为什么当时要过我妈的手？你分明也觉得他还不起还要借，那你现在冤什么，再来我家欺负人，我就把这事在村里讲开去，看谁到底不要脸。看这钱是不是应该还，这世上有白劳力吗？你是谁啊？凭什么教你儿子那么长时间，现在学会了开车，却是这副德性。”林佳也豁出去了。

王二父亲显然没想到一个女孩子这么厉害，再照这样说下去，这债应该不用还了。这怎么行呢。

“你就一个疯娃子，我不跟你计较。回头跟你爸说。”他灰溜溜地就想走。

“再来我家欺负我妈，你给我试试看。”林佳毫不客气！

“疯子，疯子！”王二父亲嘟嘟囔囔地走了，后来也要过几次债，但再也没那么嚣张了。

这都是以前的事，生活所迫，林佳小小年纪便被迫体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而奋起决斗了。

家里是彻底没了戏。回到学校，林佳不由得懊恼，又多花了十几块的车费。

助学贷款与学费的事还是得她解决，怎么办呢？随着用人单位限定的日期接近，她急得睡不着觉，嘴上都起了泡。

某天，她突发奇想，给用人单位打电话。说自己现在学费结不了，能不能先预支一下工资，反正合同也签了，肯定要过去的。

用人单位的人大概没想到会接到这样的电话，略一沉吟，那个低沉的男中音说：“你还是按时报道吧，这个事情我们没有这个先例，无能为力。”

又一条路断了，林佳的绝望成了升级版。

想来想去，最后，她只能找到班主任说明情况。班主任张老师四十多岁，很和蔼，有着知识分子高级的修养，她耐心地听完林佳的事情。

她提示林佳：“这个事情学校肯定有一套处理程序，每年毕业那么多的同学，这样那样的事都有，你可以去学生处问一问，据我所知，每年都有根据实际情况，针对困难学生的一波减免部分或者全部费用的政策，你不妨去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再来找我。”

林佳一听，已经差不多绝望的心又升起了希望。她谢过老师，赶紧离开赶到学生处。

学生处的老师耐心地听了林佳的情况，林佳补充：“老师，我现在真的毫无办法，如果不能拿到毕业证，那么我只能背着行李打工去了。”穿裙子的老师听得一脸动容。

然后，她告诉林佳：“照你这种家里有两个大学生的情况批下来的几率要大一些。这样好了，你把你家里的情况写下来，要有你村里的公章证明情况属实，然后交上来，开会讨论后，再通知你结果。”

“好的，好的。谢谢老师。”林佳辞别老师时，看到老师一脸凝重，显然林佳的措辞，让老师凝重地对待她这个事情了。

家里还是那个样子。不止林佳欠学费，林君也欠。他第一年的学费还没交呢。本来第一年的学费给他准备着的，谁知他临近报名觉得老是喘不过气来，医院一查，气胸。没办法，医院住了一周，学费归了零。只好硬着头皮先上学了，好在那时候国家对大学生政策比较照顾宽容，没有学费就先欠着来上学吧。

林家的情况村子里是家喻户晓的，村民们一边是对两个孩子争气的羡慕，另一边则是对他家债务的嘲讽，两边一权衡，便是对这两个年轻人的可惜。这么争气就是生错了人家，要是自家的孩子就不用受这苦了。所以，手续办得很顺利，村书记只是浏览了一遍，便盖了公章。林佳手里便有了一个情况证明材料。

村里的证明材料拿到手，林佳便急急火火地到了学校，把材料交到了学生处。剩下的事情，便是等消息了。林佳惴惴不安，想到开会的时候老师大概要给大家读材料，然后统计表决，她曾写道：我欠着学费，弟弟第一年的学费是费力准备好了的，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场大病，是雪上加霜，几近要剥夺他上大学的梦想……。林佳一想到这些，鼻子一酸，都要流泪了。几天后，班长通知林佳，最后一年的学费2700块学校减免了，剩下1500块助学贷款林佳还需要缴。

听到这个消息，林佳简直喜极而泣。就像东方的鱼肚白出现了红光，事情终于有了转机，看到了希望。

学校已经解决了很多，剩下的钱家里也没有，林佳决定问问几个要好的同学看看，但是她心里还是忐忑的，毕竟马上毕业，大家工作签的各个省份都有，这个时候借钱，自然考验的是人品。

第一个她开口的是英子。英子是很开朗的性格，大家相处得很好。三年之间，林佳与英子建立了深厚的友情。英子与林佳大学期间几乎形影不离，见证了林佳许多事情，所以她信任林佳。

当林佳有些犹豫地问英子能不能帮助自己的时候，英子爽快地说：“我自己也没有钱，但是我可以问我爸妈要的。我想最多一千吧，再多可能要不来了。”

“那你试试吧，我上班了就还你。”林佳说。她相信英子，但是她家里人又不了解她，临近毕业又有什么理由帮自己呢。

英子跟林佳的友谊得从一件事说起，那时候，学校门口出现了一位同学，说是来这里短期实习的，结果钱被人偷了，请求林佳帮助他。他要回去，回到自己学校后一定把钱寄过来。

林佳当时口袋只有100块钱，想着这人在这多可怜啊，看着装也不是坏人，反正帮帮他，他回了学校钱肯定会还自己的。自己好歹凑合几天还是没问题的。结果那同学一去不复返，林佳那一个月熬的啊！就差自个去讨饭了。

这件事在一次谈话中被英子知道了。她并未嘲笑林佳被骗，而是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说你，自己都快吃不上饭了，还管别人的闲事，你自己都到了这种程度，居然还有心思帮别人？傻乎乎地被人骗！”英子复杂地看着林佳。后来，英子就喜欢有事没事找林佳玩，她们的友谊很快超过了别人。平时英子没少帮林佳。

最让英子佩服的是，林佳在处理事情上不拖泥带水。林佳有个仰慕者，是高中同学，在军校上学，他曾经几次提出帮助林佳，都被林佳拒绝。

英子有些不解，那种迷倒很多同学的兵哥哥气质为什么林佳这里就不管用了。某次，英子就直接问了：“你不喜欢你军校的同学吗？”

“没有啊！”林佳说。

“那他那么好心帮你，你为什么不接受，却要把自己过得那么苦。”

“我只是不想欠别人的，再说未来不可确定，还不起的就不要欠。我只是苦苦，就可以避免可能的道德、良心谴责，为什么就不能苦苦。”林佳略一思索，反问道。

英子愣住了，最后说了两个字；“你牛！”

英子学习好、家庭不错，可就是喜欢跟林佳这个人粘在一起。

凭她们的关系，能帮到的英子一定会帮她的。

下午，英子内疚地说：“我爸只愿意给我五百块，再多要不来了。”林佳拍了拍英子的肩膀，真诚地说：“谢谢！五百块已经很多了，你已经帮了我很大忙了，不要有心里负担。”

还剩一千，离目标越来越近了。越来越有希望了。林佳想了想，还可以找谁借呢？她突然想到了小洁，小洁是山东的，平时对同学们都很好，而且她父母对她很好，听说平时生活费给得很足，不知道她会不会帮助自己。林佳不再多想，直接去找小洁了，借钱这种事要一鼓作气，否则就没勇气了。

“小洁，你能不能帮下我，借我五百块钱，我现在毕业证拿不到。要缴助学贷款。”林佳一口气说完。

小洁在架子床上看书，正背对着林佳。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好的！”她说。

“啊！”林佳一下子愣住了，没想到小洁这么爽快。

小洁从钱夹里拿出了五百块给林佳，林佳愣愣地接了钱，才反应过来。心里一股暖流流过。

“小洁，谢谢你。我单位已经签好了，拿到毕业证就去单位，挣了钱，马上还你。”林佳赶紧说道。

“没事，你先用着吧！我不急。”小洁轻声说道。谢谢！林佳再一次说道。

又凑了五百块，剩下的，林佳算了算，手里还有一百多块，再三百多块可以了。还得去借，林佳想向同宿舍的荣荣借。荣荣是本地人，家里情况比大多数同学都要好。如果她肯帮助她的话，问题应该就解决了。

林佳给荣荣开口的时候，荣荣想都没想，递给林佳一张卡：“那，我的补助卡，好久没动了，估计有几百块。我手头没现金，你自己取吧。”

那谢谢你，我一定会还你的。林佳说。

“没关系的。”荣荣大气地说。根本没当回事似的。可林佳觉得，荣荣给出的态度就是，没什么关系，还不还的也没关系的。林佳内心不由得又涌起一股暖流，她何德何能，竟然有这么多同学愿意帮她。

钱终于凑够了，发毕业证那天，林佳心里沸腾地激动，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她的毕业证拿得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又有消息来，学校给签约的同学有车费补助，可以去领。林佳真没想到，居然还有一笔钱，学校发的75元，赶到浙江，可以稍微有些回旋余地。林佳松弛了，彻底舒了口气。

后来，林佳坐了三十三个小时的火车，咣当咣当到了杭州，天已经黑了，住了一个25元的混铺，又到衢州的时候，天又黑了，住了一个15元单间，那屋子像尘封的屋子，卫生先打扫了半夜。总算七十五元起了特大作用，没有流落街头。

随后，准时到医院里报到，七月的天气异常炎热，没几天单位发了高温奖每人六百元，第一笔半个月工资发了四百元，医院新大楼搬迁发了五百元。一切突然就这样阳光明媚了，开始还债，弟弟的学费学校也减免了一部分，生活费与学费陆续有了保障，生活就从那时候起慢慢地变好了。

林佳现在过得不错，在城里买了房安了家，可以在节假日出去走走，可以感受外界的明媚阳光，当然，她的日子依旧节俭。一个曾经被钱控制、为钱卑微的人，对它依然心有余悸。更多的时候，她会想起，没钱的时候自己的某本书里突然就莫名其妙地翻出20元钱来，至今她不知道是谁放进去的，反正肯定不是自己的。她觉得有一双双默默关注的视线温暖地看着自己。让她从无怨尤，而是心生感激。

有人说，林佳小气，那是没有被钱为难的人轻描淡写的玩笑，林佳不觉得自己多小气，只是不该用的钱不会去用罢了，人生海海，个中滋味，有些不尝也好。但不管怎样，即使尝遍百味，也不曾后悔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