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此文是2011年10月在西南自驾游的旅途中所写。
5日晚,在大理古城吃白族特色菜,喝青梅酒,整个旅程基本就结束了。6日早七点,从大理出发,开始往回走。我的返程航班是七日下午一点从成都双流机场至北京首都国际机场。为赶时间,从路边小店买了馒头豆浆边走边吃,下午在高速上错过攀枝花,三点赶到到小县城米易,再到西昌转成都。西昌的天气极好,一面是残阳如血,另一面明月已经高悬,果然是月光城,在这霞光和月色中,告别了初识的朋友,踏上归途。
好不容易买到一张站票,火车上比较拥挤,把背包横放在过道上,坐下来掏出kindle,看了一会托克维尔的《旧制度与大革命》,这本书在北京南苑机场候机时看了百余页,深受启发,对认识中国为何在轰轰烈烈的革命之后复陷入专制很有裨益,法国人的书,大都文笔流畅优美,但主题艰深,不太合适火车上阅读。kindle里还有两本书,一本是《夹边沟纪事》,一本是齐邦媛女士所著的《巨流河》,前者太过惨烈,读后易做噩梦,想起几个朋友都推荐过《巨流河》,便开始看这本书,一口气读至凌晨两点。
看她写到由湘入川滇、在郴州体味秦观“幸自郴江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的惆怅、在大西南的高山峡谷里颠沛流离的艰辛、在重庆南开中学聆听张伯苓校长的教诲结识志同道合的朋友享受快乐的读书时光、情同兄长暗生情愫的挚友入飞虎队抗击日寇殒身长空、丈夫为台湾铁路事业奔波和由此生出的对工程人员的敬意……
在农村老家,离我家几十米远的一户人家,有一人是国民党空军,49年后去了台湾,年幼时,他的后人来过村子里几次,那时什么都还不懂,只觉得台湾是一个极其神秘之地,后来,我在离秦观写《踏莎行》几百米的山脚下读了高中,后入南开大学,结识了一些志趣相同的朋友,南开校父张伯苓先生的儿子张锡祜也是殒身长空的飞行员,毕业后,进入一家从事工程施工的企业工作,刚刚和远方的朋友在西南的重峦叠嶂里穿梭上千里,体会了“蜀道之难”,在路上,还看到一辆车运着一驾绘着鲨鱼口的飞虎队遗骸从车窗边飞驰而去……此时此地,看到这样一本书,真是生出无限感慨。
而且,颇受朱光潜先生青睐并由其引入学术殿堂的齐邦媛在教育、编译、文化交流等等方面的态度和不遗余力,总我想起师承顾随先生的叶嘉莹。叶嘉莹先生是南开之宝,曾有幸多次现场聆听其讲座,亦有挚友是其弟子。只不过齐邦媛女士的方向是英文文学,叶嘉莹先生的方向是中国古典诗词。她们的经历也有些相似,文笔也都集女性的柔和、学术的严谨、诗歌的优美于一体,流畅优美,颇耐玩味。
此书更重要的价值,是可以让人对海峡对面的历史和现实多一些了解,并以此反观大陆的历史和现实。因为政治和意识形态等方面的原因,我们对1949之后的台湾,实在了解太有限、太狭隘。而另一个现实就是,我们对1949之后的大陆的了解,也是少得可怜的。根据我的读书体验,感觉个人回忆录虽然存在着记忆不清楚、掺杂着个人情感因素、局限于个人视野等问题,有时候不免失之偏颇甚或失实,但与被政治色彩层层蒙蔽的所谓正史相比,这些个人史显得感情丰满,有血有肉,可以让人触摸到历史的细节,感受那被历史洪流裹挟的个体的内心挣扎,能给人更多的启发和冲击。
读一段宏观的历史之后,应该多读一些回忆录和传记,既用望远镜看个概况,也要用放大镜深入细节,宏观层面和微观层面相结合,才能看得更清楚一些。读正史犹如看地图,能得到一个大概的印象,读个人回忆录犹如跟着一个向导在山川里走一遭,会感到其中的差别之大。而我们每个人的生活,是正在书写的历史,如独自旅行,前面常常是歧路或根本就没有路,四顾茫然,偶遇路人,有的能结伴走一段长长的路,有的打个照面又不见了。不仅仅是重要人物或大人物的历史才值得重视,芸芸众生的个体体验,汇集起来,更能反映社会的风貌。如今微博盛行,那不超过140字的语句,记录着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酸甜苦辣,这些个体体验,汇成洪流,是在创造和记录着历史进程,蔚为奇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