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悠扬的笛声在慵懒空气里搅起一阵涟漪,天空界的落霞树合着笛声瑟瑟抖动枝干,像极了拨弄水袖的侍女即将起舞。镶金边粉色花瓣如薄雾冉起,将淡蓝色的空气染上一层娇羞妩媚。绛玄信手轻拈皎洁纱质裙摆,裙尾露出轻便的落雁花鞋,高一步低一步在碎石小道上循着笛声前行。
这样清闲自在的日子不会太多了——天帝试炼校场三日后便会依次全开,从众多竞技神将中,将会有一人胜出,成为新任天帝,结束五百年天空殿无主的局面。而作为守护天帝的四方使女之一朱雀,绛玄必然不会再有如今日这般穿着仕女服便可以闲庭信步的日子了。遥想三千年前那场大战,唯一能与乾达婆王杀伐曲一较高下的凤尘火舞,如果没有绛玄助阵,恐怕今日天空殿上的落霞树早已悉数枯竭,燃烧殆尽。思绪跌入回忆,火红的双眸也似起了雾。于天空殿而言,绛玄不过是位高权重的天帝之随身使女,且为其中四分之一,虽然统领一方结界,地位却有些微妙。使女,既非文臣亦非武将,只是天帝的附属罢了。但由于“随身”这二字,又带着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既视感,所以四位使女仍然备受天空界人民的尊敬与爱戴。大战结束后的一千五百年里,她与苍龙、玄武、白虎四人合力守护的那位……不可能,四人难道都被迷了心智?她紧闭双眸,不让眸中燃起的赤鸟化为愤怒夺眶而出。
耳畔笛声忽而高低盘旋、忽而蜿蜒细流,不知怎么就能直直击中绛玄心窝。眼前翻飞的镶金边粉色落霞树花瓣萦绕着她的裙身,像淘气的精灵企图安抚她几近出神的心智。果然是淘气的精灵,因为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鬼使神差地站在了笛声主人的跟前,望着那个背影,茫然呆住。笛师端正的后背被随性散下的如瀑布般黑亮发丝铺满,若不是因为他两肩宽厚的轮廓,更容易被人误认为是位天女。
笛声嘎然而止的时候,她略显呆傻的眼神和那双深邃不见涟漪的眸子对了个满怀,觉察出一丝冷意。笛师转过头,剑眉微蹙盯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没有说话,却已把绛玄盯得有些无地自容。厄尔他起身,只留下背上的一头“瀑布”对着她,让她不禁愈发局促。“你是谁?——”他的声音如同他的笛声和眼神,波澜不惊寒冰彻骨。
“我?——我是绛玄啊……”这心虚的自我介绍最后被绛玄自己面部的抽动和红晕给硬生生淹没了尾音。很明显,笛师并不是要知道她的名字,而她也不习惯在非正式场合煞有其事的对陌生人说自己朱雀使女的身份。这还真是相当尴尬了!“他该不会以为我是个傻子吧?”她堂堂朱雀使女,天空殿四使女中以气质著称,万万不可让人知道她今天这副模样。
笛师的背好像轻轻颤了一下,勉强甩了个侧脸过来。“我是继盲。”
“啊?继盲?”绛玄的不知所措被突然自报家门的笛师搅得更加凌乱。
“嗯。”继盲从鼻子里发出声响,向着相反的方向迈开脚步。
“继盲,你别走啊,对不起。”绛玄向着他的方向,挪动了几步,又随即停下,语气有点没底:“对不起,该走的是我,你的笛声特别好听,打扰到你吹奏的雅兴了,你别走,我走,我走。”急急忙忙说完,她开始往后退却。
“好听?”他讷讷地重复了绛玄的话,全然不理绛玄的挽留。“这天空界又不是我一人的天空界,这处凉亭不是我一人的凉亭,什么人都可以来去自由。没有什么先来后到,也没有谁该走该留。”
留下一串让绛玄觉得很有道理很难反驳的长句,他自顾自的消失在诀阵的白光之内,不见踪影。绛玄站在原地,却感觉灵魂的某一部分被这笛师给抽了过去,飘荡中,无处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