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身体状况一向很好,文学作品里描述的车轴汉子应该就是跟父亲一个类型。反正从我记事起,直到父亲第一次因病住院,就没记得他吃过药,打过针,简直就跟铁人一样。父亲到六十多岁的时候,虽然已经不如青壮年时那么有力气,但他的体力和耐力仍然是我望尘莫及的。父亲和我一个属相,都属狗,整整比我大了三旬。我在上高中和大学的时候,家境还是不宽裕,虽然那时候上学几乎不用交学费,但日常生活开销还是不小的,因此假期要跟着父亲去打工,赚生活费。工种譬如挖滩筑坝、拖坯拉砖、砌墙盖屋等,什么样的力气活都干过。父亲干活也是多面手,干什么都能拿得起放得下,而我只是打打下手,做些力气活。我大学毕业时,父亲已经年过六十了,那时候虽然哥哥姐姐都已成家,没有大的开销,家庭开支不再捉襟见肘,但父亲还是自己打理着五六亩地,地里活不多时还是坚持到一些建筑队当小工。我们都劝他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出力了,该歇歇就歇歇,可是父亲依然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就像一部开动的机器,很难停下来。
高考结束,我没有辜负父母和父老乡亲的期盼,如愿考入西北政法。大学毕业后,我由着自己的性子,为了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没有接受服从组织分配,本来(县)市计委在毕业前给我发了三封函让我回(县)市工作,岗位肯定是公检法任选其一。但我一开始一门心思想到开发区公安局工作,我真想成为一个出色的刑警。毕业前通过大表兄也联系的差不多了,但到临近派遣时,却没有接到接收函,原因是身高不达标。无奈,就临时决定去律师所当律师。那时考律师资格还是两年一次。由于年轻,自然心高气傲,并没有把律考放在眼里,甚至连教辅也没有翻看一遍。那一年律考新加了执业纪律与职业道德内容,很薄的一本,上心的话一天就可以倒背如流。复习考试时,一个刚在前一年通过律考的律师跟我说,那个连看也不用看,顶多考一两分,我听信了他的话,压根儿没有在上面费工夫。及至考试,天不遂人愿,光纪律与道德的内容就占了三十多的分值,而我总分差了二分没有通过。心里感觉沮丧极了,不久之后又因为与律所主任发生了不愉快的事,起了争执,我毅然决然拍案而去。回老家将自己关在小屋里闭门思过,同时想着复习考研,每天除了三餐外,再也不想露面。父亲什么也没说,但看得出,他脸上写满了失望与困惑。如此情形过了月余,自己心中极其郁闷,刚好大姐夫在开发区开了一家小饭馆,我就提出去帮忙,实际上是不想给父亲添堵。不久由于大姐夫聘的厨师不理想,生意有点惨淡,我打小就喜欢做饭,对炒菜自认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就毛遂自荐当起了厨师,居然练就了两手都会颠炒瓢的功夫,炒出的菜也得到食客的普遍认可,就这样,我实实在在当了三个月的厨师。有一次大姐夫宴请当局政委的远房亲戚,把我村里在区里当局长兼任国有集团公司老总的赵总也请来一起喝酒,席间问起我不是大学学法律毕业的吗?怎么在这炒菜呢?正好他那缺这样的人才,于是我去了大地集团总公司做起了专职法律顾问,兼任老总的秘书。那时候企业的工资比行政机关高得多,收入比较稳定了,但交往广、应酬多,我基本就是月光族,有时一月的工资甚至不到一个星期就没有了,根本不可能省出钱来孝敬父母。父亲在我刚毕业的前几年里依然是我最有利的后盾,但看着父亲头顶渐疏渐花白的头发,心里总是酸酸的,暗暗给自己鼓劲,一定要让父母晚年幸福。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进入公司的领导层,收入也是节节高,不过紧接着成家购房,花销也是水涨船高,没有节余,还是没能很好地关注两个老人。
哥哥是高中老师,很早就炒股票,而且是传奇式高手,起初在90年代初就赚了将近百万,后来又转向期货,开始时同样是财运亨通,在90年代中期账户上的资金就到了五六百万,本来此时稳下来是很好的事,可此时他却向亲戚朋友高息筹资,准备大干一把,没成想,由于当时的期货市场不规范,连续十二个跌停板,不但将所有的资金消耗殆尽,还欠下了一大笔债,直到现在尚未恢复元气。原本想翻建老房的打算,随之化为泡影。父亲是很爱面子的人,亲戚朋友中有急用钱而暂时拿不回来的,虽然不明说,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难免会传到父亲的耳朵里,父亲就非常担忧。尽管我们劝他不要为此担心,会有转变的,但父亲总是念叨:一辈子也没有拉下一分钱的饥荒,千万不能亏欠别人的。
2000年初,我所在的公司面临改制,我那时候已经是开发区管委会组织部任命的总经理助理,属于副总级别,按照规定,像我这样级别的至少要入股30万,那时的30万对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可以开口借钱的亲戚朋友的钱早都已经亏空了。虽然公司老总允诺先给我顶名入上股,但是我还是决定离开,继续干律师老本行。对此父亲还是不说话表态,虽然一切如常,但我觉得父亲明显老了许多,本来他的眼睛也不大,加上眼皮又下垂,眼睛就像睁不开一样。父亲饭量减了,而且明显的嗜睡,吃完饭不爱动,躺在炕上的时间比较多,但大家都没有考虑到他是生病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