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星阁
世人皆爱书,尤以文人为甚,见所爱者,虽囊橐羞涩亦欣然纳之。予虽非文人,亦有此癖。累十余年竟有小成,惜某月日毁于窃者之手而失其大半,悔且恨之。
既丰,固有琳琅之美,亦生收藏之累。初,一庋架足矣,数十上下,可慰暇阅。及致丰,籍册繁重,庋架盈壁,故得陇望蜀,使庋有室,是故爱书者皆有书楼之愿也。
是年,予迁新居,既大且阔,比之旧居尚有别第。内著一几,白柜盈墙,四格四箱,可贮书数百。噫,书楼之愿终得遂也。
乃意名之。盖书房之名,或取于《易》,或摘于《诗》,更有甚者,借佛家偈语自喻。诸如“一苇精舍”,“居墨轩”者,虽玄妙风雅,难掩酸腐,亦有清冷之意,吾甚不喜。
予之所,立高层之顶,可披星望月,取其“高”意,且惴惴以恭,故名“谒星”。以“阁”尾之,弃轩、舍、斋、堂等不用,意在藏而不在撰也。
是为记。
巨鱼
予之所去东半里,有河贯南北,谓之“东盐河”。曩受厂污民秽之累,以至杂草不生,鱼虾不至。后经数年治,乃得缓。终可苇芦欹荡,菱藻铺陈。
某月日,余尝缓行其畔,见有数钓者,或坐或立,皆劲装结束。凡持具也都名品,皆“达瓦”,“喜玛诺”之流,至次者也举“光威”耳。然视各篓,则甚贫窭,或空空如也,或区区数尾。且甚小,大者如蛭,小者如蚪。问何不弃之?或曰“留作小童戏耍之物”,或曰:“当为猫狗之饲”。皆自讽:“权作消遣也”。
噫,真痴者也,辱鱼竿如是,若其有灵,当衔恨投水,以明其志也。然湛泸刈豕,宝马耕田,有此钓者,亦展魏晋遗风也。
忽闻有人呼曰:“有大鱼,速起。”乃趋往视之。见一叟,着斗笠,披蓑衣,含一烟斗,手持一竹。时老叟提杆,梢微弯而线绷直,然左右曳之,几无动。有人惋曰:“或无鱼焉,恐钩他物。”语毕,线左右划动,似有物衔行。老叟大喜,亦步亦随,似遛之。良久不见其乏,叟大躁,呼喝一声,猛提之,见一大物跃水而出。口大如盆,有利齿焉,身盈长数丈,鳞片大如盖,尾巨如帆。众甚骇怖,惊曰:“此鱼怪耳!”
鱼复落水,激鲸波如涌而观者皆淋。老叟闭目提气,力攥竿尾,脚趾如钩,深土数寸,踏泥后倾。然鱼力甚巨,潜往深游,是时竿弯如弓,几欲崩。叟力不能持,弃又不忍,勉力维持。饶如此,几踣仆。鱼曳之行,踵后深壑俨然。
时叟力竭,曳行更速,须臾辄有落水之厄,乃疾呼:“速助我哉。”有健壮者数人闻之云集,依次环腹抱之,作拔河状,且呼号有节。至此,勉强势均力敌,叟固难得渔获,鱼亦不易得脱。
正相持间,适有僧过,见其状大怒,叱曰:“孽魅,勿害人。”乃袖出一钵,掷于河上。钵嗡嗡作响,出五彩霞光投射于水。顷刻,鱼不堪其芒,嗷叫如猪,腾拍挣扎,继而浓烟起,有一物从水中跃出,正落于钵。僧收而示于众人,辄一小鱼尔。
众人委顿与地,甚异之,问道于僧。僧曰:“汝等虽谑以“消遣”,然所获甚微亦不忍去,实则皆期有大鱼之念也。此念可称之为愿,亦可称之为贪。贪念聚而为灵,常反噬口是心非者也。”语毕,攸忽不见。
众人面面相觑,良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