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戏终究是落幕了,马皇后终究是无奈,便由着女儿“胡闹”,却很是欣慰,这下子自己闺女的公主名号,算是坐实了,也算是名副其实。但作为入戏之人,以身博名,作为嫁给虾仁之机,等以后醒来,便是想赖也赖不了。
虾府苏颖的“胡闹”,深深地刺激到了皇城的那些酸腐文人,所谓才子佳人,孔雀东南枝,这不正好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有一神人,不知从哪得知晋阳公主那江湖之事,便将其编排成了话本,由坊间流传开来。但苏颖江湖之事,甚少有人晓得,可不知怎的,却被那说书人知晓,以此为女主,稍加虚夸,将她扶危济困,惩恶扬善,以一敌万,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可谓是巾帼女侠,不遑多让。
若是苏颖知晓,便会臊得脸颊生疼,这又是哪个在谣传,虽说人家武功极好,也救助一些贫困百姓,但远没有书中那种,取敌首级之事。
可人们就爱看此话本,尤其是才子佳人,江湖侠客,一时之间,竟风靡京城,以至应天纸贵。
此话本封面,以红衣女子,手持长剑,于众人之中救下弱小妇孺为画,书名为:孤江弄影,作者写着:逍遥散人。
京中勋贵,以求此话本为荣,尤其是后院小姐、夫人最为喜欢,还有一些丫环买来,给自家的贵人。
不过,总有那么一撮人,明明爱看的要命,却指摘此书离经叛道,有违礼法,甚至是要求朝廷下令禁止,但哪有那么容易。不仅仅是朝堂,甚至是民间,对此也褒贬不一,但更多的是欣赏。
此时,虾府中一处院内,一位女子在翻着话本,她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虽说情节有些老套,但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却是稀奇的紧。
她双眉紧蹙,巧手翻阅着话本,视线停留在此书最后,尤其是苏颖为爱殉葬,极为感人:
“却见,弄影双颊泪流,望而悲戚,咳声不消,将那人抱入怀中,以手抚其面,擦拭其额,嘶哑之声泣曰:‘虾郎,我嫁汝为妻,以凤冠霞帔着之,在奈何桥等我,可好?”
“今生有幸相识,死尔同穴,眠尔共椁,我这便去寻你,等等我?待拜别双亲,以发覆面,若有来生,嫁汝为妇,子女同堂,承欢膝下,可好?’。
那女子行至双亲之前,磕头拜别,泣曰:“阿耶,阿娘,嫁他为女儿所愿,切勿为女儿难过,若有来世,再报爹娘养育之恩,请恕女儿不孝”
话已说罢,那女子趁众人不备,嗣身撞棺,额头泣血于地,低声呜咽,欢喜之语,溢于言表,喃喃道:虾弟,我来了。那女子望着双亲,满面笑容,不久之后,闭上了双眼,便此气绝而亡。
众人惊诧之时,却见那两人化作一双蝴蝶,自棺椁之内而出,于众人之上翩翩起舞,朝着双亲以翼拜别,点头一谢,此后越过众人,飞入空中,便消失不见。”
看到这里,那女子感伤之余,便合上话本,望着灵堂之位,内心在想:她深爱你至此,换做是我,怕是很难做到吧。你与他相貌一样,性格迥异,可你始终不是他,我爱的那个人,如今还在那里吧。
虽历经生死,来到这里,却还是难以忘怀,世间之痛,莫过于相爱之人,却阴阳两隔,再也见不到了,见不到了。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天空,想起了方才书里的那女子,不由地轻声低语:
“此女子傲骨嶙峋,气质洒脱,英姿飒爽,毫无寻常女子惺惺作态,反而是真性情,此乃奇女子,只可惜就此殒命,虾仁有此女子为伴,泉下有知必不会孤单了吧”
“春桃,看开些吧,我知你心悦少爷,如今却……”
“哎!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呐”
“吴叔,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只是……”
“春桃,别怪为叔话多,其实,少爷自小就喜欢晋阳公主了,只是很少有人看得出,就连老爷,夫人也不晓得,还是我看出他的心意,但皇家之事,岂有这般容易”
“晋阳公主,自小就跟在皇后娘娘身边,非生却胜似亲生,八岁那年,才不得已送入峨眉,我听人说啊,每至深夜,皇后娘娘便思女心切,以泪覆面,及至夜不能寐”
“少爷同样如此,经常夜里想起晋阳公主,以致失眠,后来,老爷老爷战场立下大功,便想为少爷求娶公主,但陛下始终不允,后来还是皇后娘娘,知女儿心意,便代为允许了”
“吴叔,原来少爷还有这段……”
“春桃,以后啊,你是咋想的”
“吴叔,我……我留下来……替他照顾夫人……”
“行吧,这个我去给老爷禀告一声”
望着管家远去的背影,春桃叹息一声,一行轻泪流了下来,她想自己的爸爸、妈妈了。二十多岁的大好年华,却早早去了,想必他们也如老爷和夫人那般想念自己吧。
此时,外面那些腐儒,尤其是以孔希学为主的文臣,自诩为天下文人之首,为了些许虚名,也为了在陛下面前刷刷存在感,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陛下不痛快。
朱元璋看着朝堂下面的一些文臣,气不打一处来。他孔希学不是自诩为本朝魏征嘛,咱倒要看看他有没有魏征的胆量,别到时候痛哭流涕地求咱。
朱元璋绝非李世民,可没有世家门阀的挟制,对于这些文臣勋贵,从来都是能用之者则贤,弃之者则逆,帝王之道,玩的贼溜,要不然洪武一朝会有那么多的贪官污吏,不见得吧,光是洪武四大案,总共涉及人数达二十多万。
大部分之人,洪武帝还不是说摘荔枝就摘荔枝,说嘎西瓜就嘎西瓜了,任何人别想在陛下面前耍心眼,到时候倒霉的可就是自己了。
“有本起奏,无本退朝”,丹陛下的云奇公公按例问询,高声唱喝。
“陛下,臣孔希学有本要奏”
坐在龙椅之上的洪武帝,自然晓得那帮子腐儒的说辞,便不冷不淡地开口。
“准奏”
“启禀陛下,微臣听闻已故晋阳公主,身着大婚衣饰,自奉天门一路三叩九拜至端门,期间百姓围观,众人行乞,亦为神明,使那虾家公子续命,臣为此深感敬佩,自不如也。虽说,公主已故,本不该多加叨扰,然应天府上下,议其事者多矣,于民非议者众,况晋阳公主,贤良淑德,英武不凡,不忍万民苛责,如此众人非议,恐公主难安。何况,此举有违礼法,为朝野诟病,还望……陛下收回晋阳公主其封号,以平天下人之怒。”
“自此以往,恐效法者多矣,于社稷不利,人心不稳!天下者从,宗法崩,礼乐坏,人不无尊卑,臣则无上下。到时,民心不古啊。今,臣以上奏为陛下计,为朝廷计,为百姓计,为天下万民计,请陛下收回晋阳公主封地,封号,以安民心”
“臣赵乾元,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朝堂之上,百官哗然,这孔希学吃了豹子胆了,敢在此事忤逆陛下,岂不知君王一怒,众臣遭殃。何况,这般上奏,附议者多达二十二人,全是文臣,大多是与孔家走得极近,其余者,多为默认依附者。
陛下脸色平静如常,越是这样,说明暴风雨来临之前越是可怕,这下子要完犊子了,生怕又要换一批人了。
洪武朝的官,不是那么好当的,说实话连狗都不做,你想啊,活多钱少加班家常便饭,有时候还受到牵连,在狱中也要加班加点地干活儿,换做是你,你干吗?
不贪污就活不下去的程度,不仅是一大家子人,而且手下的幕僚,干吏也要自己给发工钱,看着俸禄挺多,但发下去就真没剩下多少了。
“陛下,臣中书左丞胡惟庸有本要奏”
“准奏”
“启禀陛下,臣收到山东布政使梁冀奏本,山东大灾,受灾者两万七千三百余人,死亡者两千五百四十一人,其中多为人祸。臣为山东百姓遭难,深感痛心。”
“臣,要弹劾国子监祭酒孔希学,其族兄在山东曲阜胡作非为,私卖官粮,勾结不法商贩,哄抬物价,造成山东饿死者众。其族弟强买强卖,以不法手段侵占百姓田产三千二百余亩,其侄孙在当地恶行累累,行不法者多时,无人当管,竟当街强抢民女十六人,自杀者十二人。孔家子弟勾结济宁知府私吞灾粮十五万石,致饿死者,两千二百八十四人。当地众县府因衍圣公之威,将状告者驱逐,不久这些人,便横死街头,后来据调查得知,与此相关者悉数被灭门……皆出自孔府”
胡惟庸不断地述说着孔家的不法事,越说,众臣越是心惊,他们晓得孔家在当地很有能量,却没想到竟这般无法无天。
孔希学身体抖如筛糠,他心里对胡惟庸痛恨极了,大家都是同僚,何必如此赶尽杀绝,和光同尘不香么?不仅是他,而且方才跟风附议之人,同样也看不惯胡惟庸平时,一言专断,飞扬跋扈的样子。
孔希学眼神示意吏部主事赵乾元,他看到后,便起身上前。
“臣赵乾元,弹劾中书左丞胡惟庸”
“准奏”
“启禀陛下,臣弹劾胡惟庸多行不法,收受贿赂,威逼臣等交出九万两白银,两万石粮食,绢布若干,臣不从,胡相便以此来威胁臣……”
朝堂上乱了起来,这正是朱元璋想看到的,他不怕朝堂乱,就怕朝堂静。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弹劾起来,甚至是吵的面红耳赤,甚至有人大打出手。
不过,这些人争论的大体还是孔希学与胡惟庸的事情,这可关乎他们的身家性命,不得不争,不得不去辩。其实,早在上朝之前,胡惟庸便接到陛下的授意,对孔希学等人进行敲打一番,并未真的想要嘎了他们。
孔家虽行不法事,但目前孔家对朝堂还有用,还不到拿下这些家伙的时候,要是把孔家给拿了,那么谁来做官,谁来参加科举入士,明年就要重开科举了,可不能在这个档口出事。
朱元璋看着下面,乱哄哄的朝堂,假意气不打一处来,大喝一声。
“成何体统!朝堂不是尔等骂街的地儿,这像什么样子”
“臣等惶恐,还望陛下恕罪”
众臣一下子跪了下来,低着头,唯恐朱皇帝一不高兴,将他们砍了去。
一旁的武将则是意兴阑珊地看着这一切,很有默契地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冷眼旁观地瞧着。
“都说完了吗?吵完了吗?打完了吗?”
“既然诸位都不说话了,就由咱来说道说道”
“孔希学,你说咱不尊礼法,恐受人诟病,是吧,行!咱的闺女在世之时,咱给予封号,你们不允,咱可没说什么吧?现在倒好,却与死人争名,你,还有你们,就这么想下去,与咱的闺女争辩礼仪,是吧?”
“陛下,臣等惶恐,还望陛下注意龙体”
“你们这些人,说得轻巧,那不是你们的闺女。”
“咱的闺女死了都不让安生,是吧!咱就把话撂这儿了,谁要是再敢反对,就都下去给咱闺女赔罪!“
“你们听清楚了,咱再说最后一遍,以后,咱不想听到任何关于咱闺女的不好言论来”
“还有你胡惟庸,咱这么信任你,可别让咱失望……”
“臣等遵令”
这个插曲丝毫影响不了朱元璋,他一言而定乾坤,一言决生死,就是这么的霸道,这么的果决,任何人不容置疑,这就是皇权绝对的威慑。
大朝会在你来我往之间进行了两个时辰,大多是邻里之间的小事儿,街坊的纠纷等等。还有就是春耕,农桑,地方上的预算讨论,各地官员的施政得失……
“众卿家也都累了,无事就退朝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下倒好,孔希学惹得朱元璋龙颜大怒,头一次在朝会上,对着孔希学为主的文臣,一顿嘴遁输出,就差刀人了。有那么一刻,恨不得将这些家伙给统统送下去,要不是他们还有用处,况且不宜给闺女平白增添杀孽,闺女泉下有知,必然不安,又要怪咱了。
在京城的另一边,一个茶馆里有一个说书人正在说起那红衣侠女弄影,也就是陛下新封的晋阳公主的江湖事,众人听的津津有味,其中有一位女子独坐角落。
她内心道:师妹啊,你这是玩哪出啊,师姐我怎么看不明白呢?到时候你回来了,看你该怎么收场。
那说书人说到,弄影下山历练之时,行至沛县,从百姓口中听闻,无恙山里有一伙强人,烧杀掳掠没少干,甚至光天化日之下,来到县城掳掠,然后扬长而去。
弄影听闻后,手提长剑,气势汹汹地向着山上方向而去,并言道:肆意掳掠,烧杀抢夺致人枉死者罪不可恕;欺压良善而未有人阻拦者更是可悲,既然他们惧怕,那就由我来做吧,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大师姐,这强盗太可恶了,竟……竟连妇孺都不放过,真是可恶至极”
“是啊,大师姐,你就让我们跟着小师妹吧,大师姐~”
“师父那边,我来请罪,更何况我们是惩恶扬善,不违道义,不违门规”
“算了,天塌不下来,各位师妹,随我一起铲除那些为非作歹的恶匪。但要记住,一切听我吩咐行事,莫要逞能,中了那土匪的歹计”
“一切,但听大师姐吩咐!”
苏颖剑法绝妙绝伦,武艺高深,身姿轻盈,步伐飘逸,轻功可谓是一绝,深得师父和大师姐,二师姐的喜爱。性格也是快人快语,不待众人跟着,便独自一人打听了山寨的方向,看了看山势,朝着一条小路上了山。
此处虽易守难攻,居高临下,很利于防守,附近皆可宜作伏兵,若是强行攻打却是不易,很容易造成很大的伤亡。但苏颖是独自一人,武功卓绝,不惧这些,凭借轻功便可轻易上去,但还是听从了大师姐,没有着急前往,而是观察这里。
待众人前来之后,她便沿着山路,绕过碉堡、瞭望台,翻越其上,迅速解决掉了上面两人,后边的几个土匪发现后,想要叫人,却被赶来的两位峨眉女侠直接给咔嚓了。
就算如此,寨子里的土匪还是发现了她们,便带着人赶了过来,大约二三十号人,为首的是三当家,算是这个寨子里的话事人。
而苏颖则是能用刀剑解决,就绝不多说一句,直接轻功而入土匪窝,与那三当家打斗起来,不需两招,三当家便饮恨西北,去见了阎王。众匪惊骇,渐渐地停止了进攻,聚在了一起,与她对峙着,像是围而不攻。
此时,站在不远处的黑衣人,手拿扇子,紧握剑鞘,捋了捋胡须,开始指挥着这些土匪,似是这里的军师,有些懂得一些兵法。
看似无用的土匪,实则是一种阵法,若是轻易进入,便凶险之极,但对于苏颖这种顶尖高手,能耐她何?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兵法,阵法,都统统没甚用处,她现在之所以没有立刻攻击,而是在寻找一个契机,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了这个所谓的大当家,便一切都落下帷幕。
她立即上前,以凌厉之势,冲破众土匪的围困,趁着众匪愣神的那个档口,朝着数百米之外的那个黑衣人攻去。
外围的一伙儿土匪想要阻拦,却被六师姐和七师姐给拦了下来,虽然她们武功不及苏颖,但对付这些土匪,那可是绰绰有余。
苏颖纵身一跃,以轻功之势,来到了黑衣人面前,没有多说什么废话,直接以凌厉剑势,与那军师打斗起来。
此人武艺不凡,却能在苏颖手底下过了十几招,她没想到这个寨子里还有这等武艺之人,只是可惜了,偏偏助纣为虐,当不得活了。
于是,不再留手,开始击杀,不消几招便将其刺伤,在他愣神之际,苏颖来到了他的面前,将其擒获,他正欲反抗,想要突袭苏颖,但却被一剑封喉,直接上了黄泉路。
大师姐和二师姐正在外围观看,似是在评点,又好像是在欣赏苏颖的剑舞,其他之人则是入场,与那些土匪打斗在了一起。
那人一死,众人便慌了,纷纷扔下刀刃投降,在她的询问之下,那军师便是实际上的大当家。此时,苏颖坐于堂前,众土匪下跪,其气势令人胆寒,尤其是上位者之霸气,让众人闻之色变。
她们从地牢里解救了三十多名孩童,十几名妇女以及抢来的粮食。待官兵将这些人带走安置之后,沛县知县欲感念众女侠大义,解救贫苦百姓,想要邀请她们聊表地主之谊,但她拒绝了。
直言:大人公务繁忙,我们不做叨扰,扶危济贫,锄强扶弱乃我江湖之人所为之事,今下山历练,所幸没辱没师门,大人盛情难却,我等心领了。今后,我门中之人,如若所需,还请大人看在今日之事,能够帮衬一二,我等就感激涕零了。
知县大人感叹:女侠巾帼不让须眉,让我等更是钦佩之至,今后,但有所求,只要不违背律法,道义,刘某必倾囊相助。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知县自然晓得,此女乃陛下的掌上明珠,于是,叫来了手下,将这些禀告给附近的锦衣卫。
只是,如今晋阳公主苏颖“陨落”,让众人感叹唏嘘,也让陛下,太子悲伤唏嘘,反而是皇后娘娘则是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众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以为皇后是思虑过度而不让旁人担心。
实则是这是女儿给你们的一场大戏啊,哎呀,本宫快忍不住要笑了,这不让说的滋味有些难受,家人们,谁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