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在悅來茶樓,我遇到海棠君,這是初春的一個傍晚。他那張精致的臉,已堆滿了紅潤的肉,看上去就像是一尊彌勒菩薩。他見到我,眉頭一挑,面露喜色。
“有情況嗎?”我問。
“謝天謝地,菩薩顯靈了。”大肚彌勒般的海棠君,張著笑臉,兩手在肚皮前舞蹈著,像個孩子。
“太好了。可喜可賀。”我說:“真是奇怪,今天,我去塘西河晨練,瞅著樹杈上一只喜鵲,黑色羽翼,銀白肚皮,又圓又黑的眼晴像兩粒黑豆,衝著我‘喳、喳、喳’地叫。原來,是你在報喜啊。”
海棠君“咯、咯、咯”地大聲笑著,臉上的肉把眼睛擠成了一條縫。他那興奮勁,我仿佛看見一座沉寂的火山突然爆發,它吼嘯著,歡唱著,把火紅的地焰托向半空,動靜撼天動地。其實,這就是大地的一種無言的喧泄,更是生命的強烈迸發。
海棠君是我的發小,人像水泊梁山上阮小七,江湖義氣濃厚,為人耿直。在我們發小中,他算是個頑家,美國的拉斯維加、澳門的萄京,他常隨朋友領包即走。回來之後,他故作低調,就像鹿子麟走了趟西安城,回來和鄉黨們吹噓自己如何臨危不亂一般。可是,我們不見他擰錢回來,有人調侃:“又裂的了。”他不回答,只是“嘿嘿嘿”地露出一臉壞笑。近幾年來,海棠君似有心疾,偶而眉頭緊鎖,原因是兒子結婚幾年,兒媳婦在銀行,工作壓力大,造人計劃就耽擱下來了。身邊人都先後捧上孫子,他確實有點著急。有時,他強迫自己不要想這件事,可是閉上眼晴,心底沉甸甸的像壓了一座大山,他喘不過來氣。那天,兒子悄悄地告訴他:“老爺子,您快要當爺爺了。”當時,他高興的心好像蹦了出來,腦子裏頓時一片空白,一切就像在夢裏。
晚上,我倆在茶樓,老板娘小麗特意燒了幾個好菜,海棠君回家取來一瓶好酒,要與我一醉方休。我是開車來的,他只好自酌自飲。此時,海棠君兩眼發亮,看上去就像夏天夜空中閃爍的星星。我煩他嘴叨叨絮絮的,像個女人。突然,他放下酒盅,雙手合十放在胸前,低垂著頭,口中喃喃自語:“感謝老天爺,感謝老天爺。”當他抬起頭時,我猛然發現,他眼圈紅了,刺眼的白熾燈下,隱約看見他眼眶裏淚水在翻滾,他眨巴著眼睛,努力沒有讓它落下來。
我的心一陣悸動。有人說,男人是一座山,它沉默厚重,從不言語。我以為,父愛如山,因為他把自已的愛,深深地埋在心底,用畢生的心血來滋潤,他的兒女。有人說,男人是鋼,百折不撓,再苦再累,從不流淚。我以為,再堅硬的鋼錠,千錘百煉,也會濺出燦爛的鋼花。男人似鋼,有時也會柔情似水。我有幸,看見海棠君滾滾欲噴的流淚樣子。這是父親的淚,是一條汨汨的小溪,流進孩子渴望甘露的心田;是生命之源,一股從盤古流到如今的中華民族繁衍興旺之水,它源遠流長,直到天荒地老。
那天,我倆分手,夜己經很深了,一輪明月懸在蒼穹,皎潔的月光,泄入大地,似水一般,分外柔美。
補記:6月21日22:12時,海棠君微信告之,他兒媳婦在醫院,順產添個柒斤肆兩大胖小子。同時,發他孫子的照片一張。多年的媳婦熬成了婆,海棠君做爺爺了,我為他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