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老家奉化桐照的渔船在东海捕获大量野生大黄鱼,数量达到1500斤左右,每条份量在一斤以上。据说,现在大黄鱼的市场价在每斤1000元以上,就是批发收购价也在每斤600元以上,最低价折算也是达到了近百万的收益,这是20多年来首次捕获如此大量野生大黄鱼。
大黄鱼,曾经只是海上的普通一员,书名为石首鱼。明朝万历年间的浙江宁波人屠本畯在《海味索隐》中说道:“黄鱼,谓之石首者,脑中藏二白石子,故名。”明朝大医学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写道:“生东、南海中,其形如白鱼,扁身弱骨,细鳞黄色如金,首有白石二枚,莹洁如玉。”其上所说的黄鱼脑中有白石二枚,指的是黄鱼头骨中的耳石,长1.5~2厘米,宽0.8~1.8厘米,中间宽,一端稍圆,另一端尖。质坚硬,不易破碎,以洁白、无杂质者为佳。
唐朝刘洵在《岭表录异记》中说:“石首鱼,状如鳙鱼,随其大小,脑中有二石子,如荞麦,莹白如玉。有好奇者,多市鱼之小者,贮于竹器,任其坏烂,即淘之,取其鱼脑石子,以植酒筹,颇为脱俗。”这小小的莹白脑石子,从黄鱼脑里取出来,洗净晾干后,还能作为饮酒时用来计数的骰子,也是有点意思。
早在吴越期间,就有黄鱼传说。唐代学者陆广微在撰写的《吴地记》上记载:“阖闾十年东夷侵吴,吴王亲征之,逐之入海。据沙洲上,相守月余。时风涛,粮不得渡。王焚香祷之,忽见海上金色逼海而来,绕王所百匝。所司捞得鱼,食之美。三军踊跃,夷人不得一鱼,遂降吴王。以咸水腌鱼,腹肠与之,因号逐夷。王归,会群臣索,余鱼俱已曝干,其味美,因书美下著鱼,是为鲞字。鱼作金色不知其名,见脑中有骨如白石,号为石首鱼。”吴地指的是江浙一带,也就是现在的嘉兴、常熟等区域。这黄鱼也是抱大腿的鱼,见吴王亲征东夷,粮食紧缺,就主动献身,为其食用,而东夷一鱼未得,只能归降。这里也可知“鲞”字得来原由,是因为黄鱼味美,美字下有鱼,谓之“鲞”。
大家都知道黄鱼鲞味美,我记得小时候,黄鱼是普通经济鱼类,在晒海带的时候都能捕上几条。那时的黄鱼,为了保存,将黄鱼剖干洗净,用盐抹上,暴晒后存放。吃的时候,上锅一蒸,那咸香肉嫩,散发着橙黄的光泽,味道绝佳。难怪南宋文臣罗愿会说:“诸鱼薨干皆为鲞,其美不及石首,故独得专称。以白者为佳,故呼白鲞。若露风则变红色,失味也。”在各种鲞里,黄鱼鲞、乌狼鲞是最为美味的。如今乌狼鲞是常吃,黄鱼鲞都是养殖货了,野生黄鱼鲞仅存在记忆中。
关于黄鱼鲞,晚晴时期的诗人姚燮曾经在避难象山的时候,写过一句“软骨虾蛄谁许聘,郎君鲞自爵溪来”。意思是说虾蛄骨软的样子谁会下聘来娶呢?不用担心,它的郎君来自象山爵溪的郎君鲞,这郎君鲞就是黄鱼鲞。浙江宁波沿海地区,新晋“毛脚女婿”去见丈母娘的时候,有个习俗,必须要带上鲞。黄鱼鲞是鲞中颜值最高、营养最好的首选,拿出去倍有面子,所以也称之为“郎君鲞”。
除了黄鱼鲞以外,黄鱼的吃法是很丰富的。南宋吴自牧所著的《梦粱录》中,提到的就有:“石首玉叶羹、石首桐皮、石首鲤鱼、石首鳝生、石首鲤鱼兜子等”,具体做法就不知道了。唐代徐坚在《初学记》上记载:“石首鱼,鳞色甚黄如金,和莼菜作羹,谓之金羹玉饭。”这就是著名的杭帮菜“莼菜黄鱼羹”,大宋第一部官修药典《开元本草》中,也有写道:“(石首鱼)和莼菜作羹,开胃益气”。莼菜是种水生蔬菜,似睡莲叶,漂浮在水面上,摘鲜嫩叶片同黄鱼碎肉做羹食用,不过我是没吃过。
清朝大吃货袁枚,在《闲情偶寄》中说道:“黄鱼切小块,酱酒郁一个时辰,沥干;入锅爆炒两面黄,加金华豆鼓一茶杯、甜酒一碗、秋油一小杯,同滚。候卤干色红,加糖、加瓜姜收起,有沉浸浓郁之妙。又一法:将黄鱼拆碎,入鸡汤作羹,微用甜酱水、纤粉收起之,亦佳。大抵黄鱼亦系浓厚之物,不可以清治之也。”这把黄鱼整成红烧还是鸡汤啊,宁波沿海一带,应该是没有这吃法。
我倒是喜欢清朝另一个吃货李渔的做法,他在《闲情偶寄》中说:“有一种烧鱼的法子,能使鲜和肥同时发挥出来,不失去自然的风味。慢烧、快烧、慢吃都没有关系,而且不必担心火候,那就是蒸鱼。因为鲜味都在鱼里,这是最好的方法。”清代大学者朱彝尊所撰的饮食文献《食宪鸿秘》中就是此法,谓:“黄鱼,治净,切段。用甜白酒煮,略加酱油、胡椒、葱花,最鲜美。”
宁波吃大黄鱼,最有名的还是雪菜黄鱼汤。锅里稍放油加热,放入葱段、姜蒜略炒,将剖干洗净黄鱼放入锅中,倒入开水煮个五六分钟。我是不大喜欢将黄鱼在油锅中煎一下,把鲜嫩滋味都给煮没了。待黄鱼汤色略白,倒入雪菜和笋丝,最好是霜过后制作的雪菜,煮上两三分钟。根据雪菜咸淡加盐,撒葱,出锅即可。一道开胃生津,清香鲜美的大菜就上桌了,保准让你食欲大开,争相品尝。
过去,黄鱼就是大众产品,身价不高。如今,黄鱼已经挤入豪门,身份倍增。看着这价格,要吃到正宗的野生大黄鱼,估计我是吃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