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知道,因为多喝一杯酒,我醉了。然后,莫名穿越不知所谓的时空,降落到不知所谓的朝代。
我身陷于陌生的时空里,低头看看自己的服饰——天知道,一袭古人装扮!
我现在清醒着,将双手泡进冰冷刺骨的水中,洗着那些绿绿的、白白的、黄黄的野菜。这还不止呢,还要我扒着散发出令人反胃的腥臭味——那些野生猎物的皮毛。
我的手浸进木盆里,在红色的血水里胡乱抓起一堆堆血肉模糊,血水淋漓的动物尸体。它们中各有各的姿态:有的头身分离,有的四肢不全……最幸运的要算一箭穿心,瞬间暴毙的。
“倒是一箭穿心,死得利落,死得省心,免受皮肉之痛苦。”我对着一只死兔子,喃喃自语。
我每天必须要面见这些动物死尸。这是我在陌生时空里的第一份工作。
我那每天忙于褪皮毛的手,始终沾着血腥味,任我怎么清洗,都残留下实在难以忍受的臭味儿。我为了与洗不掉的臭味怄气,有时几天不吃饭。
要是好歹饿得慌,想吃一点时,但看见饭菜汤里伶仃漂浮着点点儿的肉沫,我都会联想起惨死的猎物,以及被我剥皮抽筋的惨状。
是谁称野味为饕餮盛宴,天下美味?也许都是“物以稀为贵”吧。像这古代的山林间,到处奔走着“野味”,古人只拿它们填满肚皮,哪还想到享受美味佳肴。
但如果换作到我来时的时空年代里,结果就不同了。公路上,水路上,跑的可都是机械设计与制造的成品。若要见见“野味”,还得出钱购票,上动物园里头看热闹呢。
我是琢磨着,把这些整天恶心我的“野味”,带到现代人那里卖个妥妥的高价,我就顺理成章,摇身一变,成了暴发富婆一枚。哪还用得着蹲在这鬼地方,低头听伙食房伙头阿娘的使唤。
想到现状,我的情绪像六月的天,孩子的脸。阴晴不定,喜怒哀恨悔,全都在了。
“一杯酒怎么就这么历害呢?居然毫无征兆地被一杯酒,彻底征服,卧倒。千杯不醉的名号,也曾喝趴某些人。”我为自己忿忿不平,不停地数落那一杯酒,还有不争气的自己,怎么就顶不住那点儿酒精呢。“醉在家里也没事,怎么会丢人现眼,醉到这地方?”
“在自言自语什么呢?还不赶紧的,将军有令,不得怠慢将士们的肚皮。只有吃饱了,诸位将士才有力气上战场,保家卫国,护全我们这座城池。”伙头阿娘扛肩沉甸甸的竹篮子,大声朝我方向嚷着走过来。
“哦——”我极不情愿地抓回游离的眼神,重新凝聚到跟前大盆里。
保家卫国,护全城池,我没听错!原来我只身穿越到战火与硝烟弥漫的战乱时空。
记得伙头阿娘说过,我是当成将士的尸首,被其他人抬回来的。那时,正好将军带领将士们,与敌军猛烈火拼后,敌军暂退。
将军下令,将城门外战死的我方将士们,一个不落搬回战营,一并火葬。我也在其中,就让人抬到这里。
本来,我也是要火葬的。就在某位小将士正要放火,烧掉战死的同僚们,我居然从众多尸首里,举起一条胳膊,抱怨说:“谁啊,这么重,压得我好酸痛。”
如此,我才幸免没让一把大火,活生生烧烤成骨灰级别。
伙头阿娘听闻,甚是后怕。但不忘告诫几句:“丫头,你幸运,没烧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丫头,将军开恩,收留你,你可得好好干活,报答将军啊……丫头,来我伙食房后,别有其他念想。从今往后,没事别乱跑,跑到死人堆里装死,不好玩!”
“阿娘,我没装死……我那可能是高空抛物,从空中落下来。也不知道会落到死人堆里的。我还巴望着落到啥啥的皇亲国戚的府中,享一享金贵小姐的福呢!”我怼回伙头阿娘。
“啧,啧,可怜的丫头,准是吓破魂儿,一口胡话……”伙头阿娘一边说一边摇头,走开,懒得搭理我。
(二)
话说当时将军发现我这一个活口,虽不用经历“火烧身”的风险,死罪免了,活罪难逃啊。
“将军,她竟然是一个女人。乔装将士的戎装,企图混进我军营。我估摸着她是敌方派来的奸细,打探我军虚实。”站在将军左旁的中年副统领说。
“我不是奸细!”我一口否决。“奸细”是何等身份?那是拿着人头当球转,转得不好,“哐啷”落地,一命呜呼。
我绝对要为自己慎重辩护。否则,真的莫名其妙死在这里了。
“胆敢狡辩?!”中年副统领凶神恶煞,叱喝道。 “说,是谁派你来这里的?”
“没有人派我来。这个鬼地方,到处都是死人。请上八抬大轿,我都不稀罕来!”我穷尽委屈至极。心里恨恨那杯要命的酒。“不就是一杯酒嘛!”
“什么?一杯酒?哼,好个女奸细……说,你是敌军派来到我军,想用美人计,用一杯酒毒害我们将军吗?”中年副统领继续审问着。
说到“用一杯酒毒害将军”时,中年副统领突然下意识到自己失言。如此说将军,岂不是向公众明示他们头儿,也不外乎好色之徒。
“我的意思是,你的目标任务是什么?” 中年副统领即时修正口误,并偏头偷瞟一眼正襟危坐的将军。见将军不动声色,似乎并没有打算追究中年副统领的失言之过,倒是安心许多。回头,越发审问下去。
“美人计?姑奶奶才不屑用这低俗套路。”我鄙视着中年副统领。也向坐如钟的将军,顺带瞅了一眼。
将军依然默不作声。我心想,男人啊,无非要的就两样东西,一样是丰功伟绩,另一样就是女人。不过尔尔。
“大胆!在将军面前,也敢自称姑奶奶。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此话一点都不假。”中年副统领气急败坏地说。
“小人,就不分男女了。谁是小人,心里清楚。狐假虎威。”我气得不知死为何物。人人说士可杀,不可辱。
“嘿,这小妮子还真不怕死。好,来人,将她拿下,关进刑房严加拷问。”中年副统领一声喝令。
两边的将士听到命令,上前动手将我准备五花大绑。这会,坐在中间正位的将军,起身说:“慢着。”
中年副统领疑惑地看看将军,叫了声意味深长的“将军——”
将军点点头,意思是“我自有分寸”。
只见将军跨步走下台阶,走近我。我跪地,双腿麻木得像是压根没有过两腿。将军越走近,我越发清楚看见他:因练武而结实的躯体,浓眉,眼睛不大不小,恰好镶嵌于两轮浓眉,相配适宜。唯独他的两颗眼珠子,黑得尤其深沉,倒是稀罕。
“将军,我真不是奸细。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我……我就是在我们那个时代,不小心喝了一杯酒,醉倒了。再醒来的时候,稀里糊涂就穿越到贵地……贵地!”我不管将军听懂与否,如实禀报。
但作为女人的第六感的直觉告诉我,眼前的这位将军不同于他身边那个中年副统领。至少将军沉着冷静。方才少许,我和中年副统领的对话间,将军只在听,未言,但明了。
将军俯下身,替我解了绑绳。我瞪大眼睛,满怀感激看着他。
“将军……”中年副统领焦急喊到。
将军没有理会。但对着我说:“我估且相信你。但若是有一天让我发现你确实存有异心,到时你下场就不仅仅是一把火,会更惨!记住了!”将军冷冷地扔下话。
“我用我性命保证,我绝对没有异心。”我对将军承诺。
“来人,将她带到伙食房,那里正差伙头工。”将军下了命令。
我踉跄地站走来,腿脚因久跪,此时麻木得厉害。站起来,又倏地重新跪回地上去。
将军眼急手快,一把托住我。然后交由前来押送的两位小将士。
(三)
我就这样到了伙食房。
到伙食房后,我还算幸运。伙头阿娘耐心教我厨房之事。而且把每日三餐给将军送餐的任务交由我。
当然,除送餐之外,我需要做一些像开头所讲的那一类恶心拨拉的工作。
我每天给将军送餐,渐渐了解将军的日常生活规律。若是没有战事吃紧,带兵出征,将军得空时,多坐桌前,翻看古籍,提笔落字于纸间。
“好似清心寡欲。”我心想。
每次我把饭菜放在台桌上,留句“将军,请用饭“,便即时离开。再多一句,都不与将军多言。
将军呢,每次连头也不抬,吝啬地回一个”嗯“字,便不多言。
我和将军的交流,就在几字之间,礼尚往来。
时日过去许久。由寒冬转入春天。山林丛间,嫩苗嫩芽恢复生机。可是,战营里却死寂一片。
因为连续几战,因敌军胜获优势,将军这方连连吃败。朝廷之上,安耐不住,传令限五日之内歼灭敌军。若再不逆回败局,所有将士不得战败回朝。
接到圣旨的这一夜,将军向伙头阿娘要了坛酒。我端着饭菜和坛酒,敲开将军的房门。
此时,在这房里,刚刚解散战事商议。统领们纷纷离开。留将军一人,独自站在一张牛皮制成的地图前。
“将军,请用饭。”我仍旧像往常一般的语气说,“还有,您要的坛酒。”
“嗯。”将军没有转头,但比往常多留给我三个字,“放下吧。”
我欲退去。意外被将军的声音,止步。
将军已经转过身,面向我。一双黑得深沉的眼睛看着我,说到:“我记得你说,你喝了一杯酒,穿越到此。是真?是假?“
我收住迈出的脚步,小步子走回屋内。“千真万确。奴婢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欺骗将军。”我答到。
“好,你留下来,陪我喝一杯。”将军说着,坐下,倒出两杯坛酒。
我乖乖走到桌边。将军示意我坐下。
我双手接过一杯坛酒,凑近闻了闻。酒味虽淡,到底也是酒。
“来,干这一杯。”将军举杯,与我相碰。“我先干为敬。”说着,仰头“咕噜”吞下一杯。
我举杯,未动。
将军看了看我,大笑。“此酒没有下毒,也没有放迷药。我已经喝下。你大可放心。”
我微笑着,看着杯里的酒,清澈见底。再抬眼,又触到他那双黑深的眼睛。
我坦言说:“我不想喝。“
“为何不想喝?”将军问。
“将军,我听闻战事吃紧。而后方支援力量未见增强,这让将士们信心不足,士气低下。”我本不是他们朝代的人,身体里的基因,没有充斥着那么多细枝末叶的小节。有什么就讲什么。这个时候,好像不怕将军责难。
我继续说道:“将军心系国泰民安,这些日子必定忧心不少,寝食不安。”
“这与你喝不喝这杯酒,有何相干?”将军问。
我放下酒杯。“将军是想借这一杯酒,送走我。”
我垂眼,清澈如纯的酒。“奴婢感谢将军替奴婢的安危着想。将军请奴婢喝酒,是不想待战败之时,令奴婢身陷囹圄。而奴婢不想喝眼下的坛酒,也不想在危险关头,仓促慌逃。还望将军成全奴婢。”
将军不语。沉思。
“将军,请恕奴婢斗胆,这半坛酒,先由奴婢替将军保管。以待将军凯旋归来再饮。”我将将军面前的半坛酒,盖上瓷盖。收进怀里。起身告辞。
(四)
接下来的五日五夜,将军带领一众将士们,与敌军拼战得极为苦闷和辛苦。
所谓背水一战,那都是极致地以身试险,以命相搏。将士们与将军同心,与其战败归不得朝,不如战死沙场。没准留个清誉,流芳后世。
将士们在外杀敌。我被伙头阿娘,从厨房间调遣至前线,为受伤的将士包扎伤口。一边包扎,一边祈祷将军和其他的将士们,尽可能减少伤亡。
真是担心什么,便来什么。不久,前方传来将军受伤的消息。两名将士把受伤的将军送到我面前。我急忙翻看伤口。幸好,只是左手臂被利器刺伤,利器虽被拔出,但血流不止,需要及时用药包敷。
将军锁眉。不语。没有看我一眼。
我迅速有序为将军包敷伤口。这时一个“报……”,又把将军拉回到前线战场。
已是第五日的夜晚。再不攻破敌军,这里将全军覆没,无一能幸免。而我自然也必定牵连于内,共赴黄泉。
以前每当听到,生何欢,死何惧?觉得说的人,太过悲凉。活着,当然有很多快乐,比如有美食佳酿,有美女帅哥,还有人间情感。若是死了,一切皆空:看不见生的美好,享受不了生而为人的美好。所以,能活下来的,千万别去枉死。
我从柜子里,鬼使神差地拿出说好为将军保管的半坛酒。如果问我,在这性命攸关的当头,我有没有想过喝下那酒——因为喝下酒,我有可能穿越逃生,远离是非杀戮之地。
我穿越时空的法门,就是酒。我因酒误撞到这里,我也有可能因酒回到我那个现世。所以,我想过喝掉那半坛酒。
喝掉半坛酒,我就能永别与我何干的生生死死。
战争,说到底那是男人们的事,与我小女子何故?小女子能够在乱世里生存下来,已是万幸。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想到这里,我居然拿起坛酒,想往嘴边送。
“我说过等待将军凯旋归来,共饮。如果我先喝,就成了背信弃义之人。”我把坛酒放回原处。
我意识到自己,没有平日里想像得那么高尚。不过如此。
人之所以不可靠,多是源于人心的变化莫测,难以揣定。而趋利避害又本是人的本能。所谓本能的东西,就像野兽,被关进笼子,也要拼死挣扎一番。
“死何惧?”这三个字,冒在我有些混乱不清的思绪里。
“如果此时,或者更早之时,将军贪生怕死,丢弃城池,不顾百姓,生只为自己,又有何意义?”我开始理解“死何惧”。
外面的烽火,旺烧。我的心,转为安定。我静静坐在床榻上,既来之,则安之。无论穿越的结果如何,我随缘,我惜缘。哪怕是逆缘。只要不是我攀来的缘,我认命了。
(五)
不知何时辰,我被伙头阿娘用力摇醒。“丫头,丫头……我们不用死了,我们胜利了!快醒醒,将军和将士们回来了……”
我立刻被唤醒。“阿娘,你说什么?”
“丫头,将军为我们保住城池了。”伙头阿娘一边拉我起身,一边吩咐,“快起来给将军和将士们做早饭,他们恐怕饿荒了。“
我喜极而泣,连连应声。“好,好,我和阿娘一起去厨房……“
战火硝烟,泯灭。躁动,恢复平静。
我端着饭菜,还有那半坛酒,轻轻敲门。
将军开门。短短几日,他消瘦不已。眼睛深凹,颧骨突显,面目憔悴。
“你来了?”将军说。
“我来了!”我答应。
我跟着将军,进屋。摆妥寥寥无几的粗菜淡饭,说:“军营里,可食之物不多,还望将军屈就。“
“我知道。”将军说。“让你……你们受苦了!“
我为将军倒出坛酒。“是将军为这个城池的黎民百姓,担当甚多。”
说着,我也为自己倒满一杯酒。对着将军,举杯。“奴婢敬将军,祝贺将军大获全胜。也感谢将军守住一方百姓的安危。”
我正要仰头一喝,却让将军制止。
我很是疑惑,说到:“你我约定的一杯酒,我想喝了。”
只见将军拿离我手里的酒杯,“咕咚“一声,他把我的酒喝了。
“哎,那是我的酒……“我伸手并不敏捷,没拦住。眼睁睁,看着被将军喝走一杯酒。
将军放下空杯,替换上清茶。说:“入乡随俗。今朝天下女子哪能喝酒。你以茶代酒,与我共饮便好。“
我顿觉委屈。“我们说好是喝酒,我怎么能够耍赖,喝茶?”我反驳到。
见将军平安归来,我真想喝酒。屈屈小酒,能发挥怎样的妖作?要知道我在我那个时代,是被朋友闺蜜唤作“酒神”。
哪次上的饭局,哪个同胞姐妹的酒,不是我帮衬着替代喝掉的。回想,我已经多时未沾酒露了。
“那时,不想你枉死,想借酒让你远离是非之地。如今,战事已胜,你并无性命之忧。我不想让你喝酒。”将军自己独自吞下一杯酒。
“将军的意思?”明知故问嘛。我不禁觉得自己故作大智若愚。
“想你留下。”没料到将军表白,直接直爽。
我心里听了,挺欢喜。但仍存在疑虑。我暂且不语。
将军以为我在考虑,也不急着要我应答。他喝一杯,自己再拎起坛酒,倒满下一杯。
我开口了。“将军,我想和自己的命运赌一把。”
“怎么赌?“将军问。
“我因酒误闯这个时空,是我身不由己;如今,我想用一杯酒,让自己相信命中注定。”我说。
将军犹疑。但终是允我。
我举起酒杯,很是恭敬,向前敬将军。
一杯酒,定此时的去留;一杯酒,定今生的命运;一杯酒,定穿越的缘份。
“将军,我喝下酒,若是穿越回我的时空,请你一定要满心欢喜地祝福我,重返家园……然后,忘记我曾经来过这里。”我祈求,泪珠儿请停留一下,待我喝尽这杯酒。
将军看我喝。
看我喝。
看我喝。
我将酒杯,缓缓移近自己。喝前,我再次转头看向四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屋子。再看看将军,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罢了,闭眼,我一口仰尽……
(六)
当我酒醒后,睁开眼,投下一张记忆里挥不去的脸。
“将军?”我低呼。
“还说什么自己是千杯不醉。我看你吹牛的吧。一杯清酒,足以让你睡了三天三夜。”将军有些嘲笑,笑得很坏。
怎么会?!
怎么会?!
怎么会?!
我确实能喝海量酒,虽未计算是否真有千杯,但至少肚子里还装得下好些酒量的。
我要起身,将军扶起我。“你不信,问伙头阿娘。这几天都是阿娘照顾你的。”
我顿时觉得羞愧难当。明明千杯不醉,怎料到了异空,酒量都消减了。真是有失面子。
“以后,不准喝了!”将军下禁酒令。
“一杯。“
“不准。“
“一口。“
“不准。“
“一点点。“
“不准。“
“一丢丢。“
“什么一丢丢?我听不懂。反正酒是不会让你碰了。你最好还是断了喝酒的心。”将军不屑与市井妇孺们的讨价还价,继续探讨喝酒之事。
我噘嘴,扭头。不理他。
“我让阿娘给你酿桂花蜜。那桂花蜜,也不知道阿娘放了什么,闻起来极似酒,但它不是酒。没烈性。“将军说。
我窃笑。转身,望向将军。“好吧,估且试试吧。“
一杯酒,决定我余生的命运。
从此,我跟着将军东西征战。无聊之间,我也向伙头阿娘讨教酿制带酒味儿的桂花蜜的独门秘方。
我很任性,仗着将军疼爱我,我总是明目张胆地向将军要酒喝。因此,整个将军府响起最多的一句“将军,我要喝酒!”
将军迁就我,我闹酒瘾闹得厉害,他就陪着我一同喝桂花蜜。但只有在宾客的大宴上,将军有铁律立下:不许要酒喝。
(七)
这日,将军一个人在书房。我去找将军。推门,一股清香的酒味儿。
“将军,我要喝酒。”我走到他跟前讨酒。
将军倒是不紧不慢地冲我笑笑,顺手从另一个瓷壶里,倒出醇香的桂花蜜,递给我。“喝吧。”
我有些生气,说:“我喝了七年的桂花蜜。现在,我想喝酒。“
为了圆多年的“喝酒梦”,我发誓这次一定死皮赖脸,和将军硬磕到底。
将军抵挡不过我那一套套软硬兼施的磨人功夫,见我势在必得。他准备缴械投降。
“说好了,只沾一点点酒味。”将军把自己的酒杯送到我嘴边。
“好。”我答应。
其实,我明白:将军不是真的不准我逾越女子喝酒的规矩,而是他不确定哪一次喝了酒,我是否从此离开这个时空,离开他,穿越回去。
将军不想失去我。我知道。
我扶住将军的酒杯。正往嘴里送。却听见门外稚嫩的叫喊声:“娘亲,我也要喝酒!”
说话的孩子,正是我和将军的骨肉。
男孩跳上将军身上,说:“爹爹,您要为孩儿评评理。”
将军瞟一眼我。笑道:“哦?评何理?“将军抱着男孩。再小声道:“是不是娘亲又说喝酒穿越的故事了。”
“爹爹英明。”男孩奶声奶气,褒奖将军。“但这一回,不一样。”
“是吗?说给爹爹听听,这一回和上几回,有何不一样?”将军看看孩儿,再看看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我。
坦白说,我能搞定将军,我可搞不定这顽劣的孩儿。我承认,他是我的软肋。
男孩说:“娘亲每次在我睡觉的时候,都讲她喝酒穿越的故事。孩儿在梦里也梦见穿越了。这回,孩儿醒来,想试一试娘亲说的故事。孩儿也想去娘亲的家乡看看。看看外祖父母。”孩子认真地说着。
将军哈哈大笑。“好,有孝心的孩儿。来,爹爹准许你喝酒。”
“别……”我赶紧阻拦。“小孩子怎能说喝酒就喝酒呢?不合规矩。”
“娘亲,我只喝一小口。”孩子说。
“一小口也不行。万一穿越了,怎么办?你还叫娘亲怎么活啊?”我快要急哭腔。
将军看看我们娘儿俩。竟然说:“哪个男儿不喝酒?来,爹爹允你喝。”将军把酒杯举到男孩面前。“小孩子,只能喝一小口。”将军不忘嘱咐。
“好。”孩子爽快应道。
“不行,不行……”我抢下杯子。“一小口都不行!”我不能承受骨肉分离的痛。
说来奇怪,突然间,我明白将军为什么七年不让我喝酒。他不是怕我喝醉酒,他是怕我喝酒之后发生的任何不可控的意外,他担待不起!只因为将军深爱我,如同我深爱我们的孩儿。
这回,将军平静。他拉我的手,让我同坐于他另一边的怀里。“你心里的害怕,是时候让它见见光了。”将军说。
我听懂将军的言外之意。点点头。
不等我说话,男孩进了一口酒。酒的烈性,辣得他挤眉弄眼,直呼:“不好喝,不好喝……爹爹,娘亲,我不要穿越了……”喊着,跑开玩去了。
我和将军对视而笑。
将军握住我的纤腰,轻声问道 :“你还想喝酒吗?”
我静默片刻。侧身。反揉着他的脖颈。“将军,我还是要喝一杯。”
将军示意桌上的两杯子,一杯是烈酒,一杯是桂花蜜。“自己拿。”
我微微一笑。伸手选了桂花蜜。
至此。
将军府里,再听不到那句追魂语:“将军,我要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