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爱如横风过大漠，长河飞雁。
她说，爱如夕阳点秋水，婉转流长。
九十年代，二十世纪的最后十年，日子仍是平常的。深秋午后的街道时不时来一阵风，吹下几片梧桐叶，中秋的月饼有一部分仍放在床底的纸箱里，以备周雅下午上完课后直接随便啃几嘴来应付晚饭。每天的晚自习都在图书馆，在这广阔的大学校园里，给人温度的除了热水壶就是书本里的知识。
偶尔会有同学的来信，收发室的大爷在一摞信里抽出属于她的那封，不紧不慢地递给她，是刘译的，高中时代两个人经常讨论文学，高中毕业后刘译去了西北上大学，周雅去了南方，两个城市相隔几千里，信件来往再正常不过，常常夏天的信秋天才能收到，陈年旧事成了对方眼里最美的余味。他们讨论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讨论《小说月报》，《十月》里的文章，北岛和海子的诗闪着光穿梭在一千五百公里的苍茫大地上。
这次刘译的信是一首长诗，周雅看过他的诗，但没有哪一首可以如此触动她:
秋变成一棵胡杨
倒映着戈壁
我遥望
大漠在生长
秋风带走了飞雁
一如奔波
辽阔怅惘
热血挥洒
四万五千平方公里
马儿嘶鸣
马头琴悠扬
夜观星辰，梦如大海
旧诗映着烛光
举杯入怀
问君何在？
周雅收起信，把它放到箱底，窗外月明如水，大学两年来不曾有的心灵悸动占据着她，一直到天边翻起鱼肚白，她的心才轻轻定下来。
生活仍是不增不减，她心里却有了一些沉重又轻妙的想法，她懂那是什么，朦胧的感情就这样隔着大地慢慢发酵。
她想回信，但每每不知如何回复，字写了又改，改了又写，生怕哪个字会错意，最后决定不写，等待寒假，寒假回到家自会见到他，到时一切或许会顺其自然。
但他等不及了，从信寄出那天，他便开始数日子，却又担心邮递员把信弄丢了，到了她那里只有一个干瘪的封皮。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四个月......他决定不等了，期末考试过后匆匆收拾行李，买上了南下的车票，按往常来看，她的学校放假晚一些，应该可以见到她。
绿皮车咣当咣当走过黄昏黎明，傍晚他来到她的城市，打听到她的学校，数学系，九一二班，周雅。在她的宿舍门口，晚自习后周雅看到了他:
你来了？
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