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手记之手机风波

陈潇宇被我赶回家了，因为他在教室玩手机游戏。

昨天，我像往常一样，在上午第三节课课间随意地踱进教室，其实也不是随意。因为陈旭的妈妈让我转告陈旭她中午要送饭过来。教室外的走廊里，一伙男生晒着太阳，开着不大不小的玩笑。我刚走到教室门口，便看见陈潇宇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看着桌子下面。教室里因为课改分组，学生是面对面坐着的，陈潇宇正好面对着门。他没有发现我进了教室，也没有发现我悄悄地盯上了他。

眼睛里流露出的寒意，旁边的同桌惊慌失措地撞了撞他的手臂。他抬头，慌乱地把手中的东西往抽屉深处藏。

其实这个时候，我是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的，只是怀疑如此着迷和专注的眼神一定和手机相关。

我站在他的对面，两张桌子的距离将我和他远远相隔。我冷冷道：“陈潇宇，你给我出来，把你手中的东西拿出来。”说完我瞪了他一眼，把手插在裤子的口袋中，步伐坚定又缓慢往外走。

我需要一个地方发泄我的情绪，可是我必须控制好我的情绪，因为这是一场仗，心理的较量。

陈潇宇从后面追上了我，一声不吭地跟在我的身后进了办公室。

我回头：“东西呢？”

他低着头，不敢看我，晃着脑袋小声地说：“刚才我在玩魔方”。

分明在撒谎，这小子不老实。我瞧也懒得瞧他，还是冷冷道：“不是这个，去拿！”

在他回教室焦头烂额时候，我走到石文跟前，这是一个比较内向并且老实的孩子。父母都在外面打工，平时学习上面根本都不需要老师操心，只是一日三餐不怎么按时吃。

我喊出石文，站在了12班走廊上。“你们刚才在干什么？你怎么凑那么近？”我平淡如常。

“我们在看小说。”石文看了我一眼，很快答复我，说完，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

“陈潇宇在玩手机。”我声音抬高了三度，他没有吱声，我更加肯定了我的推测。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头低了下去。

“下周三、周四要月考了，你要好好复习。你看高中三年，已经过了一半，你可不能跟那些不学习的家伙一起玩。”

石文低着头，默不做声。

“你回教室吧，我期待你的进步。”我还是不忘告诫并鼓励他。

陈潇宇低着头，一步一晃地踱到了办公室。这次，他手上拿的是贪吃恐龙玩具。

这个玩具，前几天我见过，几个男生下课的时候，无聊地聚在后门那，一个接一个把手往恐龙大嘴里伸。

“你给我站着！”我伸手指了办公室门边的墙，不再看他一眼。拉开抽屉，拿出手机，我拨通了他妈妈的电话。

“你是陈潇宇妈妈吧，我是黄老师，你现在有时间吗，过来一趟吧，我在办公室等你。”我尽量用缓和的语气说。这个陪读妈妈，是一个很温柔的母亲，打孩子上高中，就干脆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给孩子做饭、送饭。上次见她，是在3月份，也是因为她不懂事且贪玩的儿子。

我在我破旧的电脑上敲着学生作文。这是上上周学生写的作文，我得赶紧把几篇范文敲成电子版，好在明天作文评讲课上让学生感悟更深刻些。

“黄老师！”陈潇宇妈妈走进办公室，瞟了瞟走进儿子，“你又闯了什么祸？”

我站了起来：“陈潇宇妈妈，您坐！是这样的，刚才下课，陈潇宇在玩手机，所以请你过来一趟！”

“他没有手机啊！”她疑惑不解道。

“我知道他没手机，也知道你不会给他手机，因为作为家长，你的眼界比陈潇宇要强一百倍，我相信您。但一是这孩子刚才确实玩手机了，二是我让他把手机交出来，他第一次给我拿了个魔方，第二次给我拿了个玩具，成绩我还不说了，就这花花肠子，哪学来的？”

陈潇宇妈妈眼光暗淡了下去。这个四十出头的女人，脸色并不好，眼角有了很明显的皱纹，从耳后散开的干枯发黄的头发中，几根白发很显眼。

“您先和陈潇宇聊聊！”转身，我继续在旧电脑上敲我的作文。

“你哪来的手机？”

“我没玩手机。”

“你没玩手机，老师干嘛要说你啊？”

“我刚才就和几个同学在那看小说”。

我一边打字，一边竖起耳朵听着母子两用我不大听得懂得方言对话。

“反正，玩也是玩，不玩也是玩。那我就是玩乐啰。”

压制住内心的火，我横抱着手，站到了陈潇宇面前。“你，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玩也是玩，不玩也是玩？二，你怎么跟你妈讲话的？”

陈潇宇低着头，不敢接话。

“你还没玩手机，那是我眼睛瞎了？我吃饱了撑的去冤枉你。”

“陈潇宇，你给我算算，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你看班上的李恩俊、陈朋、徐雁冰他们我管了多少？你算算，我管了你多少？你是长得帅招人爱，还是为班级做贡献了？”

“没我多”陈潇宇弱弱地说了句。

“没你多？哼哼，你要想清楚，你只是我万千学生中的一个，但是你却是你们陈家的唯一，我管你是为什么？”

“你可倒好了，一年来，不光成绩越来越下降，还一点长进都没有。人家都在认真搞学习，不管最后结果怎样，起码他们知道为梦想去奋斗，你呢？你上课就知道屁股扭来扭去的，就知道讲小话，人家都有成长，你一年多，还是老样子！现在，还学会花花肠子了。倒是长进不少啊”我抬高了调子，恨铁不成钢道。

“你给我看看你妈的眼睛，你以为我生气，我不生气啊，我是替你妈伤心，啊，你看你妈的眼睛，被你伤透了心啊！”

我懒得看他脸上的反应，余光却看到陈潇宇妈妈眼睛里的湿润。

这个温和的妈妈，在儿子面前完全是一个被动者的身份。她不知道怎么去教育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去和儿子沟通，木然地站在那，茫然无措，并为自己的辛苦付出心酸不已。

我剜着陈潇宇，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半天也动。

“手机是谁的？”半天，我轻轻吐出一句话。我相信这家伙对我刚才的话，还是有所触动的。

可是，他仍是沉默。

“谁的？”我抬高了声调。

“你不认识的。”

“我不认识，哼，认不认识有什么关系？手机给我！”

他低着头，脸色并不改变，丝毫不为所动。

“你给我滚回去，还读什么书啊？不知长进的家伙。”我狠狠道，铁了心要趁这次机会好好整整他。

“你给我滚回去，想好了再来！”我怒气冲冲。

“你跟老师说，手机谁的？把手机拿出来”潇宇妈妈有些着急，“你怎么这个样子。”

“老师，我这孩子比较单纯，他不做坏事的。”

“你这孩子，就是什么都给他管得好好的，什么心都不操，你看他爸在外打工辛辛苦苦的，你这陪读，你看他有没有懂事，知道你大人的辛苦不？”

“老师，能让他下午来不？本来成绩不好，怕他掉课。”

“我是在替你管你儿子，陈潇宇只是我万千学生中的一个，但他是你家里的希望。我马上让他进教室都没问题，但是你想清楚了，他这天天玩，一点都不懂事，有用吗？以后还是老样子。”

我抬手，看看表，已经12点了，教学楼里空荡荡的。

“我没那么多时间浪费，你先带他回去，让他想好了再来。”我转身出办公室。

“你东西收好了么？”潇宇妈妈淡淡地对天宇说，一边跟在我后面出来办公室。

看着陈潇宇跑向教室的身影，我温和地说：“潇宇妈妈，这个孩子太不懂事了，上次你来了，好像没什么作用，这家伙，不让他痛彻心扉，他真的一点都不懂得家长的难处，一点也不长进。还有一年半，醒过来了就有救，还是这样子，高考就完蛋了。就这次机会整整他，让他成长一点。”

“老师，真好不意思，给您添麻烦啦！”

我回头，看着这个温和的妈妈，她的眼里有失望有痛，更多的是无奈。这个儿子，她舍不得打骂，舍不得让他吃苦，可是他却真正地伤到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