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方太太,是在她的小店里结下缘的。
方太太五十多岁,身体有些胖。过度的劳累使她才到中年脸上就布满了皱纹。她有一个右腿的残疾的儿子,高中学历,没有工作,就来母亲的店里打工做厨师。
别的饭店里满是喝得大醉的客人,喋喋不休却无人观看的电视机,一片混乱。而方太太的店很清静,虽然只有寥寥无几的顾客,但却比别的饭店要好的多。
方太太家主营清淡菜品,这种让年轻人难以下咽的菜我竟吃的津津有味。她的店我搞不清楚到底是复古风格还是创新风格,可能是建立在复古上的创新。店里的布景很让人感到温馨:贴满报纸和电影海报的墙面,摆在桌上的银白色铁茶缸,挂在钉子上的老水壶,小人书,都很让人回忆起上个世纪来。可人们一旦推开了出店的大门,就又回到了那个嘈杂喧闹的世界。
方太太的服务态度太过热情,她每次都会给要走的客人鞠个躬,说:“祝您幸福。”她总是喜欢把我当做小孩子,每次我一来,她都会向我行个小礼,两眼眯成一条缝,问:“小朋友,来点什么?”我一开始很反感她的做法,后来也就习惯了。不过事后还会想:装什么大尾巴狼?你不就是想巴结几个顾客,多赚些钱吗?
据方太太讲,她的小店开了五年。一开始光顾的人不少,不过大都是老年人。后来年轻人一多,再加上周围又多了几家火锅烧烤店,她的店便渐渐地被忽视了,方太太的店在年轻人眼里实在太“土”,其二是方太太的菜口味显然不及别的饭店。按照常理来说,商人的谋生手段应是与时代齐头并进的,可方太太仍在自己的寸土之地上坚守着。任凭她的声意越来越不好,没有钱进货,还要交巨额的房租,无数的生活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不得不一星期只开张一天,有时半个月才开一两天。
她仍旧快乐着,仍旧做着她的“土”菜,仍旧对来往的顾客鞠躬,仍旧说着“祝您幸福”即使客人越来越少。
可她自己的幸福仍是惊魂未定,像一朵在风雨中摇曳绽放的花。
我想起曾经和她聊天。那时她的小店已经风雨飘摇,我担心她们母子的命运,问:“方太太,冒昧地问一句,以您现在的状况,这店还打算开下去吗?”
她笑了:“那当然。”
我打破砂锅问到底:“是什么力量支撑您开下去呢?”
随后,我得知了她的身世:她的儿子上高中时,因为车祸摔断了腿。也是那场车祸,相守多年的老伴离她而去。一次大哭过后,娘俩开了这家店。这是方太太从小的梦想。最后的最后,她像个长辈似的对我说:“孩子,人这一辈子,永远不要当别人的奴隶,不要顺应世事的变化。我那儿子如果有出息的话,我死也瞑目了,我这一辈子没被命运玩弄,值!”说完,热泪盈眶。
她的小店消失于某个清晨,头天晚上,我听见房屋崩塌的令人心碎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一家过桥米线店,生意兴隆。
方太太仿佛是一个命运母亲面前倔强的孩子,一生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但她很可能会为了谋生而选择另一种手段。在命运面前,我们要学会适当的低头,但低头,真的就是人们口中所谓的失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