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30日,新脑科技和福通地产战略合作的新闻发布会。
虽然一夜未眠,但莫飞并不困,他反而很兴奋,甚至还有点儿嗨。他站在演讲台上,望着下面一层一层的环形座椅,感觉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蠢蠢欲动。再过上一个小时,那里就会坐满知名的新闻媒体的记者,他们会把录音笔和摄像机对准演讲台上的自己。他闭上眼睛想象那幅画面,觉得既熟悉又陌生。他又记起了那次把自己拉下神坛的发布会,那个场景简直跟今天一模一样。
没想到时光荏苒,几度轮回,如今自己又要站在这里。
不过上次,他因为别人的陷害,失去了表演的机会,并且还丢掉了一手创办的公司。想到这里,他又隐隐地有点儿不安。
今天,我会重蹈覆辙吗?
会展公司的舞美人员仍在忙碌地测试着镁光灯的亮度和角度,有盏灯忽然射在了莫飞的脸上,照得他睁不开眼睛,他忙用手挡了下。
恍惚之间,他从指缝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很像他早年的一个朋友。
那个人,会是他吗?
发布会的后台,一间不起眼的会议室里,彭剑也早早地坐在了这里。此刻,他正在摆弄一台配置落伍的台式机,桌角放着一只小小的U盘。
他本来不想来的,毕竟胡威已经把后门程序部署到了新脑的服务环境中,自己就算隔着十万八千里,也一样可以远程破坏这场活动。
但谁知今天早上,“王八杰森”忽然打电话要求他亲自到场。他想想也有道理,毕竟自己苦心经营了这一切,设下了如此周密的一个局,如不亲眼看着莫飞再次栽在自己手里,那往后回想起来,多少会有些遗憾。
想着,他又一次地把玩起了这个U盘。没想到,如此一个技术含量不高的小东西,竟然能成为自己两次扳倒莫飞的撒手锏。
他本想直接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不过可惜,这个会场后台的无线网实在太慢,手机热点又不够稳定,而他手里的这台超极本又没有网线接口。无奈,他找了几间会议室,才在这里找到了个没人用的台式机。这电脑实在是不争气,性能低劣,配置过时,有时候压根儿就启动不了。他刚刚徒手把它拆开,里里外外地把线都重插了一次,还顺带清理了下风扇的灰。他合上机箱盖,又一次按下了电源按钮,半分钟过后,这台老爷机终于不负众望地启动了。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看了看这间空荡荡的屋子,忽然觉得一切似曾相识。
上次也是这样,莫飞在外面意气风发地准备演讲,自己却在背后处心积虑地谋划着迷局,并要亲眼看着他跳下去。
想象到莫飞再次出糗的模样,他乐了——既然游戏已经进行至此,那么决定胜负的最终一曲,理应由自己亲自奏响。
伴随着慷慨激昂的背景音乐,主持人上台了。他握着话筒刚跟众人打了个招呼,刺耳的电磁声就嗡嗡地从音箱里传了出来,振得彭剑坐立不安。
彭剑忙捂住了耳朵,又看了看表,该莫飞上台了,他紧张地在裤子上抹了抹手上的汗。
这一切,就要开始了。
“喂,喂。”那个笨蛋主持人又清了清喉咙,看来,是刚刚那个话筒有问题,换一个就正常了。于是,他高声地喊了起来:“我宣布,今天的发布会,现在开始!”
他话音刚落,彭剑就打开了新脑的后台,进入了他早已设好的后门程序,他轻轻地按下了鼠标。
顿时,灯,灭了。
彭剑纳闷儿,奇了怪了,为什么会断电?自己设置的这个后门程序应该只会让服务器短暂宕机才对。可为什么按下它后,自己房间的灯却灭了?
他焦躁地拍了拍眼前的这个大屁股显示器,又踹了主机一脚,这个关键时刻,停什么电啊!
他刚骂完,灯又亮了。
他低着头揉揉眼睛——短暂的黑暗后倏然一亮,让人有点儿不习惯。
他前面好像站着个人?那是谁?什么时候来的?来这里干什么?他怎么知道这房间有人?他又是如何进来的?他站在这里又想做什么?
他又揉揉眼睛,瞳孔终于渐渐聚焦,来人的身影也慢慢清晰了起来。
他定睛看去,那人竟是……
莫飞?!
2
“你不是……应该在外面演讲吗?”彭剑大惊,慌里慌张地从桌上抓起U盘,往兜里塞。
“行了,别藏着了。”莫飞冲他摆摆手,“今天我不是主角,现在是何总在表演。”
“何总?”彭剑脑子里浮现出何阳一脸痴呆的模样,“那个闷油瓶能说出个什么花样来?”
“是何小婉。你听,正没皮没脸地唱歌呢。”
彭剑侧着耳朵听去,果真,外面传来鬼哭狼嚎似的歌声。
“太难听了,这唱的都是什么?”
“确实很难听,不过……”莫飞挑了下眉毛,“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发布会后台呢。”
“怎么了,不欢迎?”彭剑起身,“那我这就走。”
“别着急啊。”莫飞边说边坐了下来,“既然来了,聊聊吧。”
“聊什么?”彭剑紧张起来。
莫飞把身子凑到彭剑面前:“聊你跟胡威的小秘密。”
“你怀疑胡威?”
“不,”莫飞说,“我一开始怀疑的是张克亮。那天,他告诉我说只要我交出算法,他就能保胡威出狱。我本来并不相信他的话,毕竟,就算他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干涉司法判决。可偏偏,胡威真的就被无罪释放了。为什么?因为李朗被抓了。于是,我就找了家地产公司打听李朗被抓的那间别墅的信息,才发现那栋别墅的房主就是张克亮。所以,一定是张克亮拿到了他要的东西,才把李朗交出去了。那么,他拿到了什么呢?三个月后,一聊SDK在主板上市,上市那天,张克亮也把他那套客服系统开源了,而正是因为它开源,我和何阳才在源代码里找出了端倪。”
“端倪?”彭剑内心一动,“不可能,你没接触过AI MAKE,我之前在天创科技时写的那些代码都被重构了。”
“正是因为你们进行了重构,才出现了纰漏。”莫飞提醒道,“我在那批代码里面找到了些奇怪的注释,例如一个奇怪的名字——赵光光。”
“小……小赵?”彭剑愣了。
“没错,是天创科技技术部的小赵,也是你的左膀右臂。不过,也存在重名的可能性。后来,我又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我对着天创科技的内部通讯录挨个看了看,才发现,竟然都是我认识的人。你们以前写代码不爱加注释,我想,分工加注释的习惯,一定也是王杰森要求的吧?”莫飞的头扬了下,又想起来一点,“对了,还有个疏漏。你们竟然用拼音来写变量名,‘say’写的是‘shuo’,连‘test’都写成了‘ceshi’,这种命名方式,一看就知道是你们的人干的。太low了,哈哈哈。”笑话完彭剑,他下结论,“所以,如果是张克亮拿了你们人工智能的代码,以这个作为交易而放了胡威,那么,你们救胡威是为了什么呢?自然能推断出是冲着算法来的。毕竟,凭胡威的资质和他已经到手的股份,他随随便便地去找个工作就行,没必要非得待在公司写无聊的软件说明书。”
彭剑被他说得脸色一阵惨白,他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想了想,只好又悠悠地抬起了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胡威的?”
“那天早上,他跟我一起到的公司。刚坐下,我发现我的电脑关机了,胡威就说,可能是昨晚跳闸了。”
莫飞皱了下眉头:“这很不正常。为什么他只看到一台电脑关机,就能推断出公司跳闸了?也可能只是我电脑过热死机罢了。直到确认其他员工的电脑也关了机,我才敢肯定,真的是跳闸了。当然,这还不足以让人起疑心。毕竟他做得很干净。我查了视频监控和网络日志,都没发现问题。但有一件事你们都不知道——胡威偷算法的那天晚上,何阳安排了技术部的两个新员工,让他们各自写个小程序,开着电脑通宵跑数据。同一批数据,看谁的跑得快。你说,是不是一个挺无聊的比赛?结果数据跑了一半,中断了——第二天他们回溯了数据日志才发现,一个人电脑里的数据中断时间要比另一个人的晚五分钟——这是不是很奇怪?因为,如果是跳闸断电的话,那两台机器的中断时间应该是一样的。”
“还有更巧的呢。”莫飞继续讲道,“那天晚上,何阳心血来潮,也在他的机器上写了个程序跑那段数据,想第二天跟他们显摆一下。谁知,他的电脑却是最后一个中断的。他用的是最新款的MacBook Pro,按理说就算跳闸了,用电池再跑上五六个小时不成问题,结果却在深夜三点半时断掉了数据,而在十分钟后,又奇迹般地恢复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才因为电池耗尽而再次关机。你说,这是为什么?”
“肯定是有人动了这台电脑,后来又把它打开了,否则,哪个系统自动重启,能重启个十分钟的?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就断定有人在捣鬼。而我们这个小公司,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他自问自答道,“当然就是我们赖以为生的数据抓取算法了,而那段源代码部署在何小婉的电脑里。于是,我又去看了监控,我发现胡威确实去过几次总经理室。有一次,他推倒了一摞文件。当时我就想,如果我是他,我会不会去看那些文件?毕竟人总会有好奇心,而且他又是个记者——可他并没有看,只是迅速地把它们整理了起来。也因此,我判断他心里有鬼。我便又仔细观察了那台主机,发现它上面多了一个接收器。何小婉的工作站用的都是有线键盘,涉及不到无线接收器,那么,这个接收器是做什么的呢?我只好找了个硬件工程师把它拆了,才发现那是个U盘,但可惜里面的数据被加密了,所以内容我就无从知晓,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只好又把它插回去了。”
莫飞指了指彭剑的裤兜:“看你今天的样子,想必胡威是得逞了,他把何小婉电脑里的那部分算法偷走并拷给了你,但可惜,你拿到只是其中一部分。何阳后来对算法进行过拆分,把配置文件单独拆出来了,而算法的配置文件在我的电脑里。没有那些文件,算法也运行不起来。”
“不可能。”彭剑断言,“胡威说关了你的电脑之后,那段算法还能跑得通,如果配置文件分散在了你的电脑中,那应该跑不通才对。”
“是啊,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缓存。”莫飞说,“为了提高运算效率,我们在浏览器里做了本地缓存。又为了保证数据的更新频率,所以设置缓存时间为一分钟。在这一分钟内,查询同样数据,程序是不会再请求服务器的,而直接通过JS读取本地数据。这也就解释了胡威为什么关了我的电脑后,数据还能跑通的原因,其实——他那时候跑的已经是电脑里的数据了。”
“所以,他才判断算法不在我的电脑里。”说着,莫飞又无所谓地摊摊手,“不过给你也就给你了。因为这是万无一失的办法,胡威要么从我电脑里偷走配置文件,要么从何小婉电脑里偷走算法程序,除非有人能想到这二者需要合一才可以使用,否则,偷走哪一方都不能独立运行。”
“好吧,算你厉害。”彭剑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却又事不关己地说,“那你打算把胡威怎么办?他可是你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莫飞看着彭剑的脸,苦苦笑道,“你也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可你还不是一样背叛并陷害了我吗?”
莫飞的这话却让彭剑觉得好笑,他抖了抖嘴角,冷冷地“哼”了一声,无动于衷。
见他没有接话,莫飞只好收起了笑容:“彭剑,你不要以为这事你没有出面就可以不了了之,我警告你,我手上,可是有能让你进监狱的证据。”
“证据?”彭剑下意识地把身子往后收了收,他用力捏了捏裤兜里的U盘,狠狠怒视莫飞,“你对我做了什么?”
“别紧张。”莫飞安慰他,“彭剑,你不知道吧,我两个月前给你父亲打过电话,本来是想给他老人家寄点儿钱的。结果,你父亲告诉我说他不缺钱,说你让他跟着你弟弟一起炒股票,赚了不少钱。我当时就好奇你怎么会懂股票,后来,我问了你父亲那几只股票的名称,才知道——原来那些都是王杰森的家族公司的股票。”
莫飞从兜里拿出一个小东西,放在桌上:“苏珊曾经讲过,王杰森跟他家里的关系不好,但他不缺钱,所以,他应该不屑于跟你合谋干这种事,最有可能的就是,你偷看了他的文件,利用内幕消息炒股。那你是用什么手段做到的呢?于是,我联想到我是如何被你清退出天创科技的。那天,你对我电脑里的文件如数家珍,我才终于明白了——经常出现在服务器后面的那个U盘,或许就是解开谜题的钥匙。”
“你掉包了它?!”彭剑不可置信。
“是,我推断那东西不光是个U盘,应该还是个键盘记录器。于是,我找硬件工程师照着它做了个一模一样的U盘,并把里面你加密过的数据原封不动地拷了过去。你猜猜,我花了多少钱?二百块钱的成本!逗不逗?没想到它的技术含量竟然这么低!后来,胡威拿着这个U盘把新脑的算法给了你,还记录了何小婉的QQ号密码,我就想问问你——她的QQ好不好玩?
“你为了拷贝我的键盘记录数据,于是,就把那个U盘插在了你的电脑上,而当你这么做的时候,却又把你的个人隐私泄露给了我。
“好了,最后一步就是如何再让我拿到那个U盘,从而得到你的键盘记录。我本来是想找个人去你办公室偷的,结果,你过分贪婪,计划对我赶尽杀绝,拿到算法之后还不罢休,竟妄想在新脑系统里植入后门。所以,当我再次看见那个U盘出现时,我就知道,你输定了。”
彭剑没有再说话,他咬着嘴唇,低着头,额间沁出些许冷汗,眼神有点儿绝望。
“你猜猜,我通过那个键盘记录器,得到了什么?”莫飞咧着嘴说,“彭剑,你很聪明,换了台新电脑,所以并没有被记录下什么隐私,但百密一疏的是……你用那台电脑登录了你的电子邮箱。于是,我就得到了你的邮箱密码,通过那个密码,我查到了你跟你弟弟往来的电子邮件。你在邮件里附加了从王杰森电脑里偷来的有关王氏集团内部并购案的相关文件,并指使你弟弟提前抛售或追购那些公司的股票。”
“后来,我又想,你家里人哪来那么多炒股的本钱呢?于是,我便试着登了下你的网银,一试,果真和你邮箱密码一样。你猜,我又发现了什么?我打出了你的银行对账单……”他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对账单,放在桌子上,“彭剑,我就想问问你,王杰森……他知道你挪用了这么多公款吗?”
彭剑顿时火起,他一把撕碎了那张对账单:“你别想拿这个吓我!他不在乎!”
“好吧,就算你跟王杰森关系好,他不在乎你挪用这些钱,但……”莫飞压低了声音,“自从胡威那件事之后,我仔细学习了有关经济犯罪的相关法律,我知道了一个罪名,叫“泄露内幕信息罪”,所以,就算王杰森无所谓你偷的这些文件,但是,国家的公检法机关可不会放过你,毕竟——你可是依据这些内部文件偷摸地赚了不少钱。”
“你把那些东西给了警察?!”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你说呢?”莫飞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你浑蛋!”彭剑终于失去了最后的理智,他一把掀翻了身前的桌子,朝着莫飞的胸口就是狠狠一脚,“你这样会害我一家老小全部进监狱的!”
莫飞没有躲闪,被他远远地踹倒在地。他不打算还手,索性靠在墙边,怔怔地看着彭剑歇斯底里地做最后的挣扎。
彭剑多年来对CEO积压的仇恨,终于如火山一样喷发了。他用青筋暴起的胳膊提起莫飞的衣领,两眼猩红地看着他:“这都是王杰森指使我做的!我只是当了你们的炮灰!”
“我知道。”莫飞没有看他,眼神却又一次黯淡了,显然,他并不享受这种胜利的喜悦,顿了顿,他抬起头,看向彭剑,“抱歉了彭剑,你的戏份儿到此为止了。”他迟疑了下,从胸腔里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你放心,王杰森跟我必有一战!”
3
彭剑在发布会没结束时就离开了,他把那只U盘留在了后台。莫飞没有阻拦,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出神地回忆起曾和他一起奋斗的时光。那些片段如今想来记忆犹新,只是几年过去,物是人非。
为什么两个曾经为了共同目标走到一起的年轻人,竟会沦落到反目成仇的地步?而那些曾经为了梦想而拼搏的时光,如今变成为了名利而扇向二人的耳光。
往事历历在目,但莫飞真说不清,到底是从哪天开始,他们的关系出现了裂痕。
第二天下午,警察在彭剑的家里抓捕了他。他并没有反抗,反而穿着一件崭新的熨烫得笔挺的西装,打着他不习惯的领带,如同等待审判的来临。
警察并没有在他家搜出什么有价值的资料,看来他都已清得干干净净。
临走时,一个实习警察在彭剑的床头柜里找到部黑白屏手机,从里面翻出一条他还没来得及删的短信,显示的发送时间是半小时前:
这三个人太狠了,他们每个人都要弄死我,我哪一个都斗不过。
我就要进去了,可是你要记得,千万不要为我报仇。
警察顺着号码打过去,系统提示此号码已被注销。
4
商场的一条步行街中,奏着欢天喜地的音乐。莫飞听着热闹的歌曲,却皱起了眉头:“怎么咱们饭店开业要放《知心爱人》?这是哪个白痴挑的歌?”
田大壮傻傻地笑着:“都是何小婉选的音乐,她说她妈妈最喜欢这首歌。”
莫飞又没好气地瞪了田大壮一眼。这家饭店是公司投资的,何小婉既是股东,又是一手操办人,自己还真不好再说些什么。
上个月,田大壮终于从广东学艺归来,他破天荒地向众人露了几手,竟然获得满堂喝彩,尤其是喜欢吃中餐的苏珊,当即就建议田大壮开饭店。
听到苏珊的提议,何小婉听风就是雨的本性又显露无遗,立马就决定用新脑公司的备用金投资给田大壮开店。几个人一拍即合,由苏珊负责选址,田大壮负责招工,何小婉负责投资,轰轰烈烈地就把饭店攒了起来。
这倒又让莫飞很紧张,毕竟这一百多万的投资怎么都得经过大老板的批准。于是,他忐忑地给安先生发了邮件,询问是否可行,结果,五分钟后,安先生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
“你说是谁要开饭店?”
“田大壮,我的一个朋友。您可能不认识,因为他的戏份儿不多。”
“就是那个总在饭店里帮厨、打零工的朋友?”
“对……哎,你们以前认识?”
“哦,不认识,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地方选好了吗?”
“选好了吧,听何小婉说就在回龙观的一条步行街里,地段还行,价格也不贵。”
“好,钱没问题。你们定好开业的日子告诉我,到时候我也送个花篮。”
挂了电话,莫飞一头雾水。
这个安先生……认识田大壮吗?
因为新脑跟福通地产合作的关系,这家不起眼的广东菜馆开业,竟然也引来了不少新闻媒体的报道,熙熙攘攘地把这条街围得水泄不通。显然,明天又会变成一个头条。不过,这次的新闻通稿并不是由胡威来撰写。
胡威站在他们身后,看着田大壮傻傻的背影。他没想到,这个戏份儿最少的人,却成了跟莫飞一起笑到了最后的人。
那天在目睹了发布会的正常举行之后,他就知道,彭剑失败了。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等来莫飞的责问,那家伙再没提过彭剑和算法的事情,依然每天跟自己插科打诨地有说有笑,一如往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莫飞越如往常那样自然,他就越觉得不自然。
他想起在王朔小说里看到的那段话:
就像童话中两个贪心人挖地下的财宝,结果挖出一个人的骸骨,虽然迅速埋上了,甚至在上面种了树,栽了花,但两个人心里都清楚地知道底下埋的是什么。看见树,看见花,想的却是地下的那具骸骨。
他知道,如今自己和莫飞的关系,就如同明面上的树和花,看似祥和宁静,但在他们彼此的心里,依然无法忘却“那具阴暗丑陋的骸骨”。
今天很热闹,来了不少达官显贵,就连平时日理万机的徐虎也派人送来了花篮。莫飞忙前忙后地跟每一个有头有脸的人打着招呼。徐虎的人走后,钱坤来了,他用依然浑厚的声音向莫飞祝贺:“莫总,你这生意做得够效率的啊,产业扩张得真快,果真——时间就是金钱啊。”
莫飞并没有心思跟他打哈哈,他还在想彭剑的事。他已得知彭剑被抓起来的消息,但他并不知道这是谁干的,自己那天只是吓吓他而已,没有真的报警。
那么,到底是谁把他送进监狱的呢?
5
首都国际机场T3航站楼,王杰森坐在VIP候机区,边嚼着巧克力,边戴着耳机听一段录音。他就知道彭剑不会轻易得手,所以,便提前安排人在后台偷装了窃听器。那段录音他听了很多遍,每听一次都有新的收获。尤其是,当他听到彭剑偷了自己电脑的数据时,他才意识到,那封信是怎么一回事。
那天早上,他的电脑收到一封邮件,发件人未知,但里面的内容他却很熟悉。那是彭剑在和另一个人讨论自己的聊天记录。彭剑在邮件中说了自己很多坏话,并附上了王家并购其他公司的内部决议书——他这才知道,原来彭剑一直偷偷地在监控自己的电脑,并把这些信息出卖给了他人。
他本打算报警,但后来想了下,毕竟Penry跟着自己时也算是忠心耿耿,那些股票买了卖了加起来也没多少钱。他也搞不明白是谁发的这封邮件,担心自己落入圈套,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放他一马。
“乘坐飞往纽约的CA981次航班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速到22号登机口准备登机……Attention please! The flight to New York……”
机场广播响起来了。他从真皮沙发上站起,推着旅行箱,打算登机。刚走没两步,他又从耳机里听到了莫飞最后说的那句话:“抱歉了彭剑,你的戏份儿到此为止了。”之后,莫飞又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强调,“你放心,王杰森跟我必有一战。”
“跟我一战?”他笑笑。
“哼,真有种。行啊,战场是在美国还是在中国?是人工智能还是电子商务?是你跟我之间的战斗,还是UST和王氏集团的对抗?又或者,把福通地产也搅进来?Whatever(不管什么),不管是在哪里,不管你是谁,不管用何种手段,我王杰森,都会用这双手亲自撕碎你们。
“等着吧,Lorraine。
“等着吧,莫飞。
“你们别高兴得太早,因为——
“这只是序幕,不是终章。”
6
飞机从天上飞过,画出一道长长的尾迹云。胡威抬头看了看那架飞机,又想起了那个人临走时给自己的两份文件:一份是加盖了盛世互娱公章的免责声明,另一份是美国BNC新闻集团的入职邀请函。
有了这两份文件,自己就能再次光明正大地当一个记者了。他看向身旁的苏珊,她也正在冲着自己微笑。他刚要用充满爱意的眼神去回应,手机却响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竟是一条发件人未知的短信,那上面简单地写了几个字:
他走了。
胡威看后,只回了一个字:
好。
过了一会儿,那边又说:
该我们见见了。
胡威想想,又只回了一个字:
好。
过了一会儿,见那边不再回复,他便把这些短信全部删除。按下删除键的时候,他又想起,自己曾经也是这样偷偷摸摸地删过彭剑的电话。
他现在应该已经在监狱里蹲着了吧?
那个笨蛋,想利用一个U盘来控制自己,结果,却被自己控制,拿到了他电脑里的数据。哼,一个只会写代码的蠢货,竟痴心妄想地跟自己玩游戏。
他不知道吗?在这场名为“零和游戏”的博弈战中,任何一方获得了收益,必定意味着另一方产生了损失。无论胜利的天平倾向哪一方,游戏收益和损失相加总和永远为“零”,这游戏就是一个此消彼长、我生你亡的过程,这也就意味着,游戏的双方永远不存在真正合作的可能。
7
莫飞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那双眼睛,他的注意力全停留在刚开过来的那辆豪车上面。车停稳后,安先生从车里下来,他一如既往地高大笔直,像个从不慌张的绅士。莫飞忙跑去跟他问好,刚伸出手要握,安先生却摆了摆手,转身打开了另一扇车门,他边开门边提醒莫飞:“今天,我的老板Lorraine女士也来了。”
Lorraine?她怎么也来了?
莫飞有点儿忐忑,毕竟是UST的中国区负责人,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地满世界飞,忙得分分钟几千万,自己一间小小的饭店开业,怎就惊动了她?
车门开了,她从里面缓缓走出,她依然穿着那身丝绸质地的白西装,以及那双黑色透亮的高跟鞋。她边下车边从右手上勾下一根皮筋,束起了头发,绑完后抬起头,冲莫飞笑笑。
她说:“莫总好。”
莫飞看到来人,却惊到说不出一句话。
愣了数十秒之后,他才缓缓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林……林姿?”
她没有回答,依然在笑。
然后她说:“好久不见。”
零和游戏还在继续。
风口游戏永不结束。
(第一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