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生的时光能遇到你，竟花光所有运气，到这日才发现，曾呼吸过空气。——林夕《明年今日》
宿醉，半夜睡不着觉，头痛欲裂，口渴难耐。起床倒杯水喝。
从壶里倒出下午烧开晾凉的水，倒进一个玻璃杯里，水从壶口奔涌而出，在玻璃杯里瞬间静止，这水太透明，看上去玻璃杯像是空无一物一样，仔细看才能看出杯口上水的边缘，我把嘴唇凑上去，忽然发现水在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凝固的一般。
水对我说，看得出你是个寂寞的人。
我问为何，水说，因为常人不会这个时间爬起来喝水，而水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被人喝，实际上我们相遇，就是在错误的时间和地点发生。当你回去睡了，然后再起床，你就会完全忘记我这杯水，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所以我也是个负心的人，对吧。我喃喃自语。
还好了，水慨叹一声，作为水，能被人喝进去，没去冲厕所已经算是不错了，即使知道你的身体里有那么多的肮脏东西，当进入你的身体也会和他们混成一气，但是依然是水最好的归宿了。
难道我还要对你说声对不起不成。
唉，佛家说，一钵水中八万四千虫，要超度这些被喝进去的灵魂，还要念一句唵嚩悉波罗摩尼莎诃。其实水里根本没有虫，但是这些咒语宁可念给那些虚无的虫子，也不念给水听，仿佛喝水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般。
其实我可干净了，什么都没有，只有水。水在玻璃杯里转了一圈，划出了一个浅浅的漩涡。
可是我需要你，我口渴了，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呀。
漩涡渐渐停止，水又恢复了沉寂，喃喃地说，我也知道，这大概就是水最终的命运吧，先是在暗无天日的水管里被深深地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天日，然后要被你烧开，在铁壶里遭受这种虐待，还不知道未来是什么命运，是洗你的脚丫子还是拿来去泡茶，说真的我真不喜欢被拿来泡茶，染得一身青绿色棕红色，难看。想想就这样被你喝掉，其实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想开就好，想开就好。我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安慰几句。
可是我不想被喝掉，就这样了却一生，你知道么，我原来是在湖里的呢，每天看着日升月落，听湖畔情人呢喃，惬意得很。可是世间万物终有归宿，水又怎么能例外。
水沉默了一下，说，好了，你喝吧，消逝之前能有和你聊聊的运气，也算是不错了。
我端起杯子，嘴唇碰到杯沿，然后被水浸透，像是爱人的亲吻一般滋润了干枯的河床。水从皮肤渗进嘴唇，渗进唇纹的每一道缝隙里，然后是浸没牙缝，浸满整个口腔，水没再说话，想来是认命了。我能感觉到舌头的味蕾拼命在找寻水的味道，可是什么都找寻不到，水就是水，是没有味道的。
像我喝过的无数杯水一样，它流过食道，流过胃肠，被身体里无数细微的触手搬运到血液之中，然后倏地一声溶解在身体的各个部位，这个过程短的可怕，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九月里一个孤单的凌晨四点，酒精在发酵膨胀，随着血液在大脑里奔涌，在这个微微温热的身体里，多了一杯水在。
看，我和你现在在一起了，水说。躺回床上，盖好被子，不要让我着凉，等到天亮，我就和你真正的融为一体，而你就会彻底把我忘记。
天亮的时候，脑袋里还是被昨晚的酒精熏得爆炸，踢开凌乱的被子，地上满是凌乱的衣服残骸，茫然转头看看四周，好像是和平时的房间不一样的景致。
想想昨夜的事，真的什么都记不起。
大概是喝了一杯水，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