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决坐在市医院门诊部三楼的走廊里, 望着眼前的水泥地板发呆, 周围的熙攘的人声似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如同有一个透明无形的钟罩扣在他的周身, 把他和周遭的世界隔裂开来. 他有点眩晕, 有点想吐, 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 用它们最大的阵营在身体里擂着重重的鼓点. 为什么是这样?他有些愤愤不平, 但随即又被一阵恐惧占据, 他想叫喊, 想骂人, 想痛哭, 但才发现这些感情对他来说都是奢侈的, 现在做什么怎么做都已经没有丝毫的意义...
因为他手里的这张化验单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医院的走廊里不知什么时候已剩下零落的几个人. 墙壁上一只老式的大钟上的时间是5:30. 林决本能地回过神来, 晚上的班怎么办?
站起来时他才想起自己为什么来医院, 因为还有点发烧, 本想挂点盐水就可以去上晚班的. 他带了200块钱, 挂盐水是够了, 但现在他面临的是至少一万的住院费.
他软软地走出医院. 街上还是很热闹,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命运而改变, 如同一台巨大的压路机, 把所有的过去, 好的者坏的, 开心或是悲伤, 都碾碎到土里, 然后缓慢沉重, 一如继往地前行.
他深吸了一口气, 第一次感到很无助, 真正的无助....
他在医院附近的电话亭拨通了第一个电话, 是Mary的手机, 她那永远没心没肺开开心心的声音又让他有片刻回到了人间, 他有诉说的冲动, 但还是放弃了, 只是故作平静地向她请了个假.
他想了半天, 要不要再去上学, 于是拨了第2个电话给张果, 但他最终还是没勇气说出口, 不管怎样, 白血病这个词太唬人了.
他很想再第打一个电话, 哪怕找个人说两句话也好, 但实在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
夜马上就要来临了....
林决靠在栏杆上望下看. 这是位于闹市区街心上空的天桥上, 离地约10米, 彼时正好是交通的空档期, 往来的车辆并不多. 此时这个城市约85%的活人正在享用晚餐, 林决几乎能听到从这个庞大的群体的嘴巴里发出的巨大的咀嚼声, 带着排山倒海的阵势, 把他卷起来抛入潮湿的夜空, 然后“啪“地摔在眼前的马路上, 摆成一个可以被警察用粉笔附形的样子.
“哈~, 就这么没了“, 他暗笑着, 吞咽了一下润了润干涸的喉咙. 他的脑子里已经闪过近20种自杀的方式, 但还是这样会比较爽快. 那时候张国荣死的时候他也曾叹息竭嘘, 但想不到他自己也会有那么一天. 想起张国荣他又暗笑, 怎么都死到临头了还会想到这些毫不相干的人. 那么该想谁呢?似乎还该写个什么遗书才靠谱吧. 他简直要笑出声, 似乎在看一出别人演的喜剧.
那么该写些什么呢?
写给谁看呢?
他不相信自己会哭, 但眼泪就是不听使唤地流下来. 他再靠近了些栏杆.
可是他瞥见一对母子的身影, 妈妈有点中年发福了, 儿子10来岁, 背着书包穿着校服, 妈妈拉着孩子的手缓缓地从街上走过. 这个画面太过普通, 对林决却是一阵锥心似的疼痛.
妈妈, 你究竟在梦里想对我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