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屌丝少年到油腻大叔】10

我猜:每一个沈阳八零后的心里都装着一盘锅包肉。如果不是,那可能是两盘,一盘猪肉的,一盘牛肉的。
  我爱上了沈阳这座城市,我没有爱上它的繁华,也没有爱上它的复杂,更不像大人们那样觉得这里有他们向往的一切。我爱上这里,只因为八岁那年的两盘锅包肉。
  说起那两盘锅包肉,时隔三十年,我仍然会忍不住口水直流。那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下馆子。
  大约是我来沈阳的第二天中午,一间简陋的地下室,老北站附近,那家店也许有牌匾,也许没有牌匾,记不大清。几阶台阶引到地下,尽管有玻璃,但屋里仍然发暗。
  屋里没什么规矩的摆着四张方桌。桌子是自己拿木头桩子钉的,又丑又破又笨重,凳子倒是意料之外的新,都是实木,看手艺是出自工匠之手。我仔细看了看,当时我三大伯是个木匠,我耳濡目染也有些眼光,这些凳子都有刮碰,应该是残次品。
  正因为有这些刮碰,它才可能出现在这里,我坐在凳子上,期待着第一次下馆子能有惊喜。
  很快,一盘锅包肉摆在我面前,我拿了两双一次性筷子,非常的不方便,心里抱怨着:“城里人真奇怪,竟然用这么宽的筷子!”
  刚出锅的锅包肉释放着诱人的番茄酱的味道,我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的夹了一块,如履薄冰一般将它放进我的嘴里。
  我顾不得烫,三两口将它吞下,整个味蕾好像炸裂了一般,眼前变的模糊,好像迎面而来的是圣斗士星矢的天马流星拳;又像是《魔神英雄坛》里忍部火美子激发了神奇的忍法;还像是猪八戒走着走着抬头一看,高老庄到了。
  我一块接着一块将这东西往嘴里送,饭都没顾得上吃一口,至于别人,对不起,实在是太美味了,锅包肉面前别跟我讲餐桌礼仪。
  很快,一盘锅包肉就剩下甜腻腻的糖底了,那对我来说也是好东西,我拿着筷子,一点一点的刮着糖,然后舔进嘴里。又甜又咸,嗓子眼有点紧,我咳了两声。
  同来的人又点了一盘锅包肉和两瓶可乐。我一口气喝光可乐,那东西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是我此前的人生中从未出现的味道,我说了,我将锅包肉的糖底吃了,所以再吃什么都淡如凉水。
  第一瓶可乐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少美好,甚至不如我在农村喝的汽水劲头足。
  同来的人一直憋着没笑,他将方便筷子掰开递给我。我这才知道:“城里人的套路太深,竟然把筷子粘在一起,到底图个什么呢?”
  没有时间给我思考这些,因为第二盘锅包肉来了,我继续开动,旁若无人!
  在我的记忆里,我整整吃掉了两盘锅包肉,不过这明显是不符合事实的。
  当时吃饭的是三个人,我、老厂长的儿媳妇、老厂长的孙子玉儿。三个人里只有我不会用方便筷子,论效率我肯定不如他们,而且锅包肉是玉儿点的,他也爱吃,我很难想象一个比我大一岁半的哥哥,会看我可爱又可笑而忘记吃肉。
  当时的情节必然是他也在狼吞虎咽,而他的妈妈见他没吃够,又点了一盘,我们两个又是你一筷子我一筷子,迅速分食。
  不过我还是愿意相信,我整整吃掉了两盘锅包肉。在那个环境之下,我根本看不到别人在吃锅包肉,我想我当时进入了某个神奇的世界,那个世界里只有我、锅包肉、两双方便筷子。
  其他的一切越来越远,就像摄影师在拉长镜头,镜头里除了主角以外,其他人和世界慢慢虚化,进而消失不见。那一刻成了我内心中最美好的回忆,某种永恒。
  等了一周,读书的事终于有信了。我到沈阳的时候大概是六月末,柳条湖小学正进入期末,杨大娘找了一圈学校的领导,得到的答复是我下学期可以去上学。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的生活主题就是吃和玩。玩主要是逛公园和夜市。
  北陵公园就在我父母单位的对面,每到晚上,都可以翻墙钻洞进入其内。
  翻墙和钻洞,有的时候是为了逃票。那个时候素质还没有普及到广大人民群众身上,没有钱更是直接的推手。很多人都这样,城里的,外来的!
  不过,我们跳墙钻洞,并不一定全是为了逃票,主要是没有必要。北陵公园晚上六点以后免费开放,我父母那个时间刚下班,在食堂吃过晚上,已经免费了。
  不过,大多数情况我们还是喜欢翻墙钻洞。对于我们来说,跳墙钻洞比走门要近的多,方便的多。
  除了逛公园,另一件事就是逛夜市,出了单位大门,就是夜市,说起来逛夜市没什么意思,特别是只逛不买,让没意思更多了一分。
  古有醉翁之意不在酒,今有我逛公园和夜市不走心。欧阳修的心思在山水之间,我的念头则全在美登高之上。
  说说我的小学吧,我第一眼看到那个学校,竟然感觉到了亲切,仿佛我又回到了农村,学校周围是苞米地,就学校的硬件而言,它并没有比我在农村的小学强上多少。
  一个四合院,全都是平房,到了冬天要生炉子,房子有些破旧,防水做的很一般,老式的砖瓦,下雨天教室会有漏点,所以一到下雨天,就有同学挪动桌子,教室里也欢乐起来。
  有个操场,操场很大,全是土,下点雨便是泥,我本以为只有我会像小猪佩奇一般,喜欢跳泥潭。
  结果,一到下课,很多同学跟我一样,甚至比我还要放肆。我一打听,好么他们大多数也是农民的孩子,只不过是城里的农民的孩子。
  城里为什么会有农民?鬼才知道,不过我当时觉得天经地义,在我的记忆里,哪里都应该有农民。
  没有农民哪来的大米,难不成让工人去生产?没有农民,哪有鸡蛋,难道让工人自己去下?
  这世界离不开农民!
  对于我的小学,不管它多么破,它都收留了我,给了我希望,我有地方读书了,便不用再回农村,我爱我的小学,不能不爱,为了能吃到沈阳的锅包肉,我也得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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