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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听说了吗?那位倒斗的哑巴张又失忆了。”
“是啊,吴家的那位小爷,为了帮他恢复记忆去了福建的一座凶墓,再无音讯了呢。”
“后来呢?”
“不清楚,可能死了吧。忘记的依然在颠沛。”
╭(╯ε╰)╮ 分 ╭(╯ε╰)╮ 割 ╭(╯ε╰)╮
当天边翻起了鱼肚白,胖子就亟亟拎了背包离开了宾馆,他的说辞是北京堂口那边暂时离不得人,等到料理完身边事,再来杭州与我和小哥好好聚一聚。他临走前撂了一句话给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天真,咱们后会有期了!”我一时有些失语,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我把手搭在胖子肩上,用力一捏,垂眼挤出一个苦涩的笑。
胖子走了,我回身去看床上的小哥,昨晚我被胖子挤得和小哥睡了一张床,也不知我刚下床时床板发出的呻吟声有没有吵醒浅眠中的闷大爷。还好,闷油瓶仍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均匀而绵长,如霜晨光淡淡的沿着他流畅的脸廓勾勒了一层银圈,让他颇有一种踏破红尘幻梦而来的干净气质。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不自觉地挠挠喉头那道疤痕,走到窗边远眺半隐在雾里的长白。清早的空气有些冷冽,似乎还零星飘晃着几粒从雪山远荡而来的雾淞,吸进鼻腔竟刺得黏膜生疼。这座重置了我构建了二十几年的世界观的雪山,这样看来似乎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在这里,我曾经见到过被风雪掩埋的生命,见到过溅到人面鸟身上的殷红的鲜血,见到过在口中猴脚下滚动的头颅,更目睹了挤进阴兵队伍里湮灭在亡灵之海的张起灵,似乎我对这世界所有美好的期望,都随张起灵一起被关进了诡密的青铜门。
“唔。”大概是我弄出的悉悉窣窣的响动惊扰了浅睡眠中的闷油瓶,他细细地皱起了好看的眉头,睁开了眼。我时下正回头看向闷油瓶,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那双墨黑的眼眸里,两汪幽黑得没有丝毫波澜的深潭。
我对闷油瓶笑笑,道:“小哥,你醒啦。现在还早,不再睡一会吗?”我是生怕眼前的人累着,自认识他起,他就一直挣扎于往复轮回之中,百代惘然。而又一次次败给命运,全盘皆输。不过也并非失去了所有:我现在还清晰地记得那天,青铜门外,篝火映着他的那张倦怠的笑颜,但我忽略了他深邃的眸子里流溢出的不一样的光彩。后来他偶然向我提起,在寻找真相的过程中,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一直在他身边,未曾离开,他因此从未感到无助与迷茫。啊,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闷油瓶摇摇头,看着天花板愣了几秒钟,而后才起身下床。我看着正在穿衣服的闷油瓶,静默了一会,然后开口问道:“小哥,今后你打算怎么办?有想去的地方吗?”闷油瓶正在拉拉链的手顿了顿,扭头看向我,反问道:“你呢?”
闷油瓶的声音黏腻腻的,像是身体困乏很久后长时间的安眠精心酝酿出的一坛充满荷尔蒙的醇酒。我深吸一口气,急切地抖出我在心中积淀了近十年的想法:“我啊,我先去福建待上一段时间,享享清净。我打听过了,那里有一个村子,流着六条常年不歇的瀑布。”我停下又细细地想了想,补充道:“村子里有一种叫雨仔参的植物,只开花难结果,据说是千年才得一果。不过它的花果都有增长记忆的功效。特别是果子啊,听村里的老人说,吃一口甚至能忆起前世的记忆呢。”
闷油瓶默默地听我一口气说完,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就又继续去收拾行李,似是不愿意告诉我今后的去向。我自嘲地笑笑,也没了追究下去的勇气,只打算出门去帮饿了十年的闷大爷买些早点。
“吴邪,”闷油瓶在身后叫住我,我急切地回头去应。闷油瓶正用波澜不惊的双眸看着我,“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我没有家。”说罢就垂下了眼帘,逃离一样的不再看我。看着他这幅落寞的样子,我的心猛地抽痛,针扎般的感觉被心头浓重的悲伤煽动地愈演愈烈。我紧锁眉头,咬紧牙关,强忍住心中爆炸般的焦灼感。直到我的牙齿在嘴里磕得咯吱作响,似乎随时可能从我的颅骨上蹦出,我才艰难地从牙缝挤出一句话:“你他娘的,就不能任性一回吗?”闷油瓶似是吃了一惊,抬头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不解。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并排坐在闷油瓶身边,盯着自己的手背说道:“小哥,自打我认识你以来,从来没有听到你开口要求什么。你喜欢什么呢?想要什么呢?你是真的无欲无求,还是从来没有尝试着去思索自己的人生?在斗里,你总是挡在所有人面前,总是去做最危险的事,你难道就不怕死吗?你在这世上就真的一点留恋都没有?你就不能再自私一些,学着去得到自己内心所求吗?”我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在心里憋了很久的话,然后抬头看向闷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