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子退伍回来了。就在上个月我接到了他的电话,电话里他十分兴奋又带着十分的郁闷。
“嘿!傻子,你潘哥我准备回去了。”
“真的假的?你是说退役吗?”
“对啊,很快我们就能见面了,这两年真是想死你们了,想我了没?”
“当然想啊,可是你不是说继续转士官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之后他就没再做声,只剩下电话里吱吱作响的电流声,我还以为没有信号,赶紧跑到楼上,不断地朝电话里大声询问。
“没有,我到时候回去和你说,现在我得去集合了先这样。”
许久之后电话传来了他那冷淡而又沉闷的声音,之后他便挂了电话。
直到那天,我一个人挤在人潮汹涌车站接车口,天灰蒙蒙的,还挂着米粒般的小雨。南方9月的天气依然很闷热,虽然雨中带着一阵阵凉快的微风,但挤在这人声鼎沸挨肩擦背的人群里,我这样的标准南方人个子完全被挤得呼吸困难大汗淋漓,甚至冒个头都得踮起脚尖蹦蹦跳跳,很是痛苦。
后来车站的安检门里走出一个个乘客,接待口的人群简直像一锅沸腾的开水一般地涌上去。小贩的叫卖声、司机们的招呼声、以及人们与亲朋好友久别相逢兴奋的问候声汇聚成一片,像一首欢快的进行曲一样节奏轻快有力。人们也顾不上天气的炎热和落在头顶上越下越大的雨水了,一切都融入在吵吵嚷嚷其乐融融的氛围中。
在人头攒动的空隙里我看到了几个牛高马大的男人,他们统一标准的短寸头,穿着浅绿色的衬衫,干净整洁落落大方地穿扎在那条洁净笔挺线条明朗的墨绿色西裤里。脚上那双黑色的大头皮鞋擦得十分耀眼曾亮。他们各自手上拖着一个行李箱,正面带微笑高谈阔论地朝接待口走来,人群中他们可真是显得鹤立鸡群,我想这一定是潘子他们。
我奋力挤出人群,可人潮人海总是将我淹没,即使我当时心情十分兴奋,甚至呼喊他们的声音都是清脆响亮的,但在这人嘴吵杂的人海里我显得多么渺小,多是浪费力气无用于功。最后我还是成功地挤出了人群,潘子他们已经走在我面前不远的的士接待站了,我赶紧快步跑了过去,直到看到他们当中有一个皮肤黝黑体型较为高大壮硕的背影,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自主的转过了身。果然是潘子!即使两年没见,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一眼总能认得出来。不得不说军队的改造强大,现在的他面相成熟,大大的粗眉下有着一双铜铃般精神明亮的眼睛,高高的鼻梁,一双薄薄干燥的浅色嘴唇,在黝黑发亮的古铜色皮肤和硬朗的短寸头下显得阳光帅气。两年来他长高了不少,是高了我半个头。肩膀宽阔,身材壮硕虎背熊腰,身上穿的衬衫硬生生被他的身体顶着撑了起来,男子气概十足。相比之下我就显得文弱矮小了很多。
“人实在太多了,我好不容易才赶上了你们。”我气喘吁吁道。
他咧嘴一笑,没有说话伸开双手就给我来了熊抱,我还没有准备好被这个出其不意强劲有力的拥抱憋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他周围的战友们纷纷张大嘴巴哈哈大笑起来。后来我们和他的队友们纷纷寒暄带上祝福就一一告别,便坐上了回家的的士。
潘子还是以前那个潘子,天性爱玩吵闹,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就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一样。不过我开始发现他学会了抽烟,而且烟瘾越来越重。
“你啊,两年在队伍里好的不学,净学坏的!”一天晚上,我们在离家附近的烧烤摊上喝着酒我便调侃道。
潘子正贪婪地大口大口吸着香烟,手指熟练地弹了弹烟灰,张开口吞云吐雾道:“你懂什么,你哥抽的不是烟而是寂寞,香烟可是个好东西。”
看着他一脸得瑟顽皮的样子,我恶狠狠地瞟了他一眼:“行了吧,你寂寞个头哦,你不是还有阿梓吗!”
他没在做声只是默默地抽着香烟,表情严肃。我知道肯定发生什么事了便没敢再往下说话了,低下头闷闷地喝着啤酒。
“我和她分手了。”许久之后他那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又再次打破了沉静。
潘子和阿梓是高中时相恋的。阿梓性格乖巧贤淑,懂事大方,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还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最主要的是她还是他们班里的学霸级人物。在班上很受男生的追捧,可却偏偏喜欢上了潘子这个混小子。
很多时候我们一起打球而球场下总有一个潘子的忠实粉丝,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场下,脖子上挂着一条干净的干毛巾,手上拿着一瓶矿泉水,这些都是为潘子准备的。每次潘子进球,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便是睁得更大,忽闪忽烁带着激动的光泽,脸上洋溢着高兴而又兴奋的样子。所以球场上的潘子更是充满动力,独领风骚,出尽了风头。
高二那年,潘子要入伍了,这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如今就要实现了,可他并不开心。因为他知道他喜欢着阿梓而阿梓也喜欢着他,可面临梦想和爱情的双重夹击让他很是痛苦,一方面他想要实现自己的梦想,另一方面则是他要为阿梓着想。因为他这一去不知道是两年还是五年甚至更久……
那段时间他们经常吵架,阵势也是十分凶悍,说来说去其实也就是因为潘子要当兵这个事。可最后温柔的阿梓还是妥协了。
那天在潘子家喝完送别酒后,朋友们又一起在我们时常那家烧烤摊聚了一回。大家笑笑咧咧,手上举着酒瓶和烤串纷纷给潘子祝福,嘱咐他在外多照顾好自己也多努力争取当上军官,但很快气氛又被打破了。
“你去两年我等你两年,你去五年我也等你五年,你去多久我都愿意等。”
阿梓用着抽泣哭腔大声对潘子说道。潘子没有说话伸手就是把她搂在怀里,两人都哭成泪人。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面前这对苦命鸳鸯,心中不少感叹现实太过残酷。
第二天哥几个将穿好军装,胸口上挂着一朵大红花的潘子送上了军车,临别前阿梓和他互相拥抱着,两人一直嘱托对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阿梓并没有带着任何悲伤,从头到尾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她今天将头发绑成一条长长的马尾,一条洁白的连衣裙,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时刻闪烁着光芒,看起来煞是美丽动人。
当汽车已经开始启动,潘子不断叫喊“再见”的声音逐渐消失在云外,左右摆动的双手慢慢变成了一团黑影时,阿梓却忍不住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后来得知他们时常可以互相接通着电话,过节时阿梓也常常寄一些家乡的小吃以及一些生活用品给潘子,我们都为他们感到高兴。再之后的事我们就一概不知了。
那天凌晨我和潘子开着辆小电车在这座亲切的南方小城市里吹着微风到处晃荡,没有目的地也没有言语。直到车子没电时,我们便把车子停在一座桥上,爬上沿河围栏,面朝着烟波浩渺的江河。初秋的夜晚是无比凉爽的,微风徐徐,花好月圆,只是夏气未尽,草丛间树林里仍是万虫争鸣。桥下的江水碧波荡漾波光粼粼,江河两旁不远处的居民区万家灯火已经熄灭,只剩下寥寥无几的个别人家依然通明着微弱的灯光。徐徐的秋风吹拂着我们的头发和脸颊,潘子依然烟雾缭绕地抽着香烟,表情严肃,神色淡然。
“她说她有男朋友了,男孩对她很好,她很爱他。”他淡淡地说道。
“嗯,那也挺好的。”我回答说。
“她说如果我当初没有退缩,她一定会等到我回来的。而我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混蛋!”说完他便愤怒地一拳砸在栏杆上。栏杆立刻剧烈摇晃,带出一串一串的震动声。
“我可能这辈子都遇不到这么好的女孩了……”他低沉地说着。然后狠狠地大口吸着香烟,月光下他那明亮的双眼填满了泪水,泪珠不断滑落在他那俊俏的脸颊上。
我没再做声,默默拿起他身旁的烟盒取出一根香烟放在嘴里,然后用火机点燃,像他们一样试着吸进肺里,顿时一股浓烟呛得我鼻子辛辣,泪水横飞,心中五味陈杂。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潘子在部队里一直努力拔尖,进去不久就当上了副班长,很早就得到了长官和领导们的认可,转士官是必然的事。他很高兴把这件事告诉了阿梓,阿梓当然也为他感到开心。只是后来军队里事情越来越多,能打电话的机会也越来越少。潘子每次打电话给阿梓都是万分高兴,而阿梓却是表现得不怎么开心。潘子知道时间太长,阿梓总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而他自己却又太喜欢军队的生活,如果可以他愿一辈子都呆在这里。而两人的距离又是天长地远,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会拖累阿梓的,而且自己也想不分心地去努力,于是后来电话里他和阿梓分手了。
好景不长,后来潘子在一次带新兵练习中,由于新兵没做好检查,在启动军事设备的时候,一条长70多公分拇指粗细的弹簧重重地砸在潘子的腰上,造成了他严重的腰椎峡部裂。在之后的日子里潘子多数的时间都是躺在床上还有去医院检查,很多时候的训练都不能参加,因为一旦运动稍微激烈些他的腰部就疼痛不已。不用说后来他的军人梦也就断了,在第二年转士官的体检里没能及格,带着遗憾回到了家乡。
爱情本来就是个复杂的东西,从古到今都没有人能将它完美无缺地表达出来。只是很多的时候我们都要相信爱的力量,在遇到坎坷的时候,你爱着我我爱着你,永不退缩,它就能出现奇迹,扫除一切困难,终能看见美丽的云彩。
在这里,祝福阿梓能和她的男朋友长长久久,恩爱如初。也祝潘子不再徘徊过去,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