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顺利完成高考是喜事，尽管成绩还没有出来，该嗨依然要嗨起来。

    林辰东凌楚颜吕一凡三个人痛痛快快地联机打了三天游戏，打到一听见游戏启动音都快要吐出来了才罢休，却也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好。就在林辰东翘着脚躺在床上放空的时候，有人推门而入，却不是他母亲。

    林辰东条件反射般从床上弹起来坐好，规规矩矩地叫了声：“爸爸。”

    “辰东，你···高考完了，爸爸也一直忙着也没和你谈谈···你···”

    “没事，爸。你工作更重要。”林辰东的表情微不可见的冷了下来，门口站着的中年男人似乎是没有察觉到面前儿子情绪的变化，一手扶着门框，继续自说自话。

    “你的成绩爸爸一直很放心，你也从来没有让爸爸失望过···”

    “爸爸，有什么事吗？”林辰东发觉，今天的父亲，倒是和平时不太一样。平日里他总是一副威严的长者的姿态，叫林辰东有些发怵。而今天，他就这么穿着款式简单的居家服，扶着门框站在儿子房间的门口，表情甚至有一丝丝的殷切和讨好。林辰东觉得心中越发奇怪了。

    “没···没事，爸爸就是想看看你···不，爸爸的意思是说，你有没有想过要去哪所大学啊？”

    “有考虑过交大，如果我成绩够的话。”

    “啊···是啊···交大，嗯。上海是个好地方，交大更是个好学校···你长大了，应该去更大的地方见见世面···爸爸也支持。”

    “爸，你怎么了？”林辰东再一次带着疑惑发问。

    “啊···我···我没事。”林父紧张的摆了摆手，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来，递到林辰东眼前，“这个你拿去吧，密码是你的生日。”

    林辰东本来是坐着的，看到父亲这般举动，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高三刚刚毕业的小少年，身量已经初初长成，甚至比面前的父亲还更高了一些。他伸手，一丝犹豫也无的打掉了父亲手中的银行卡，抬眼对上父亲惊愕的眼神。

    “钱，又是钱。钱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我和妈妈什么都不算是吧！”

    “辰东，你···”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或许在别人眼里，你很厉害很成功，但是在我这里，我永远也不会认可你的方式！”

    “孩子，或许你说的对，爸爸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算不得什么光明磊落的君子。可是爸爸希望你和妈妈能过上更好的生活，爸爸希望你能出人头地，这有什么错呢？”

    “哦，这就是你想要的啊。”林辰东满眼憎恶地朝着父亲望过去，“好啊，这还不简单。我一定！我一定会出人头地！一定会挣好多好多的钱！但不是用你这种苟且的方式！”

    “林辰东！”林父愤怒地出声，把想要摔门而去的林辰东也吓了一跳。

    平日里爸爸虽然威严，但也不会这样粗着嗓子歇斯底里地和他说话。他伸手使劲抹了一下脸上的眼泪，回过头来：“又怎么？”

    “你要···你要···好好活着。”

    “什么？”

    “你好好活着···还有···照顾你妈。”

    “你什么意思？”林辰东不太相信他的耳朵，父亲这话说的，像是要诀别似的，可是心中的愤怒不容他多想，伤人的话脱口而出：“自己做不到的事，现在想推脱到我身上？这些年你对妈妈有过一丝关心照顾吗？对我你有个父亲的样子吗？”

    “滚啊你！”林父攥紧了拳头，整个身子不住的颤抖。

    林辰东没再犹豫，扭头就走出了家门，没再回头看。他身后的父亲倚着门框，好歹平复了呼吸，然后弯下腰捡起那张银行卡，随手塞进了林辰东的外套里。做完这些后，他沉重地叹一口气，回屋换上了一套干净的中山装，端坐在了客厅里，就像平日里一样。

八

    出了门的林辰东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着，不知道要去哪儿。手一揣口袋发现前几天刚买的新手机还在口袋里，林辰东想了想，拨了个电话给凌楚颜。

    “楚颜，攒个局吧。”

    事实证明，凌楚颜同学虽然学习上不甚入门，但在吃喝玩乐上确实一等一的在行。下午三点不到，一群同学已经聚集在了KTV里，三三两两抱着话筒鬼哭狼嚎起来。

    林辰东一个人坐在角落，任凭震耳欲聋的音乐穿透他的耳膜，依然没有从刚才的愤怒中抽离出来。钱！既然你那么喜欢钱，那我就糟蹋掉你最爱的东西！他顺手拿过凌楚颜手里的话筒，站起来，对着同学们大喊：“咱们以后就各自奔天涯了，不过在我林辰东的心里，你们永远都是我最珍贵的朋友，今天的这一场我请大家！大家一定要尽兴啊！”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东哥就是东哥，果然一出就是大手笔，不一般啊。”

    “那是，论仗义，谁又能河我们东哥比！”

    林辰东凄惨地笑笑，没再回应。突然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他朝凌楚颜打了个手势，走出了包厢。

    是个陌生号码，林辰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起来：“喂，您好。”

    “是林辰东吗？”电话那头响起一道清冷的女声。

    听到这个声音，林辰东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是！我是！”

    “是我，我是穆夏。”

    “我知道是你！”

    “你···现在有空吗？我在清城但是可能一会儿就回家了，能和你见个面吗？”

    “能！能能！我···也有些事情想问你！”林辰东仿佛是怕穆夏会反悔一般慌忙应下，继而瞟了一眼身旁的包厢，“我现在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你在哪儿，等我搞定了我去找你。”

    “我在清城图书馆，这电话是用公用电话给你打的。这里···五点半就闭馆了，最后一班回家的公交车也是五点半。”

    “好！好···五点半之前，图书馆门口公交站牌，不见不散！”

    “好。”

    接过电话后再回到包间的林辰东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一边又一遍的掏出手机来看时间。身边的同学们便打趣道：“东哥，不至于啊，iPhone咱也不是没见过，不用老是拿出来给我们开眼吧～”

    “不是，我哪儿有这个意思啊。只是一会儿我还有别的事，可能要先走。”

    “哦～是佳人有约吧！”大家一起躁动起来。

    “哪有！”林辰东慌乱地摆起手来，然而他越是慌乱，大家脸上的笑意就更盛，就在他打算认认真真开口解释一下的时候，手机又突然响了起来。这手机的铃音几乎是瞬间点燃了整个包厢的气氛，连林辰东的脸上也隐藏不住这份笑意了，他掏出手机，捂住耳朵，当着大家的面接通了电话。

    “喂···”

    手中的手机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林辰东整个人失去了气力也失去了意识，倒在了冲过来的吕一凡的怀里。意识还清晰的最后一刻，他看到手中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时间是四点四十五分。

    他的少年时代，终是在此刻，落幕了。

九

    “被告人，林xx，因长期收受他人贿赂，且数额巨大，依照《中共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条第···款规定，判决如下：

    一、判处十五年有期徒刑。

    二、没收全部财产。

    三···

    林辰东大脑一片空白，拒绝了凌楚颜和吕一凡同行的要求，独自带着母亲回到了家里。由于这些日子一直在为父亲的事奔波，平日里总是被母亲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家此刻却有些乱糟糟的。安抚着母亲睡下后，林辰东回到自己的房间，心里空空的竟是不知道该生出何种的情绪。他掏出手机来，盯着那个公用电话亭打过来的电话沉默了一会儿，继而打开手机里收藏的一个网页，仔细的看了起来。

    那是他收藏了好久却一直没能看完的一本书，书的名字叫做百年孤独。

    一夜未眠，林辰东终于在天拂晓的时候读完了这本他一直觉得挺麻烦的书。作为一个男孩子他不常哭的，可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决堤，安安静静却热烈。

    在很久之后的后来，林辰东在清城当地的一所普通大学里，听着讲台上的老师大谈市场营销的种种门道，脑子里却突然浮现起这本书中的一句话。

    原来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