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叶蛋里的那年此时

小时候,爸爸在一家国营园艺场里当仓管,经常要出去进货。我和弟弟便有机会经常跟着他出去“见世面”。

我们坐在大货车的后座里,把掩不住的兴奋发挥在一路的吵吵闹闹里。开车的叔叔实在受不了我们的噪音,就会吓唬我们说前面有警察叔叔查岗,要赶紧安静坐好,不然就会给警察叔叔带走。

我和弟弟顿时就吓得愣住,老老实实呆在车里。透过车窗,好奇得看外面的灯红叶绿。长时的车途,我们也往往困得在货车后座熟睡。

一觉醒来,天就黑了。爸爸叫醒睡得分不清天南地北的我和弟弟,我们在江边的小吃摊上吃晚饭。记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有一次,爸爸给我和弟弟一人买了一个茶叶蛋。我好奇得看着这个煮成酱油色冒着热气的鸡蛋,小心翼翼的剥开,咬一小口,那种味道,至今想起来都觉得美滋滋的。

小时候很腼腆,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好意思讲出来,以至于很久以后都不知道自己吃的东西叫什么名字,但仍能不影响我再小伙伴们面前炫耀。后来在街上的小店里看到,人家说那是茶叶蛋。等我可以支配自己的零花钱的时候,却再也吃不出当时的美滋滋。

后来,园艺场倒闭了,爸爸回家开始自己开店。我和弟弟渐渐长大,依然自己小时候常跟着爸爸出去,但是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去过的地方是哪里。孩提的记忆里,只有货车穿过一程又一程的路,开上大船过江,我和弟弟在大船的鸣嚎里兴奋得叽叽喳喳;黑黑的火车铁轨,我们在铁轨上追逐打闹;宽阔的马路,我回头望路人去往的方向;屹立的大厦,我抬头仰望,却被太阳刺晃了眼……

对于从小在村庄里长大的我们,那些宽阔的马路,那些屹立的大厦,就是外面的世界。而我们所向往的,就是外面世界里,那被认为舒适无比的生活。起码,那里应该没有秋收时的热辣太阳,人们都在屋子里,吹着空调电扇,咬着甜甜的棒棒冰。

而茶叶蛋的味道,却在脑海里,一直没有消弭。

再后来,经历了叛逆期、青春期,我和爸爸的关系也再没有像小时候那么亲密。只记得爸爸很多次走进我的房间,说了很多遍千篇一律、当时的我不以为然的道理。我仍然不会表达自己的想法,只在心里默默嘀咕。

在大学里第一次经历人际关系的困惑,我绕着废弃的操场一圈一圈的走,然后给爸爸打了一个电话。我说,我只是想听听你曾经跟我讲的道理。爸爸却再没有讲那些千篇一律的道理,而是让我自己领悟。

然后,我变乖巧,也更加坚忍,默默用行动证明我是怎样的人。当我在社团的换届大会上被推选入新任干部名单之后,我趴在教室后排的座位上,给爸爸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告诉他,我长大了,我现在很好,很多人在帮助着我,引导着我。

记得大二那年的毕业晚会,我们社团负责毕业视频的拍摄和制作。在接近宿舍大门关闭的时间,最后几分钟的视频导出,团队队友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询问情况。我望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时间,手忙脚乱讲了一堆不知所云。在完工往宿舍赶的路上,远远看见队友走过来,递给我两个茶叶蛋,知道我肯定没有吃饭。

回到宿舍,一边看着刚刚完成的毕业视频,一边吃着依旧冒着热气的茶叶蛋,忽然像是找到了记忆里的味道,美滋滋的!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喜欢跑到宿舍楼下去买茶叶蛋。

之后,我也要大学毕业了。在暑期的炙热里,我坐在图书馆的自习室里。伴着老电风扇转动的呼呼声,抱着厚厚的考研书在啃。

我跟爸爸说,我只是想知道我能坚持到哪里。爸爸说,你想做什么就专心去做,其他的外界因素都不要去管。

对面的女生是个学经济的,作为一个把自己定义为“学渣”的人,看到她的书上满满的笔记,不禁有种想搭讪的冲动。我们每天望着对方,最后她先开了口,借了学渣桌上的杂志,然后归还的时候还把学渣的名字认错了。她有单眼皮的小眼睛,头发和我一样微卷,走到哪里都是神采奕奕,精神饱满,给人一种振奋的力量。她的手机铃声就是前面说到的毕业视频的背景音乐,每次响起的时候,总能让我响起那些点点滴滴。我们认识很晚,交流不多,却一直都有联系,只因有缘。

再之后,我研究生也读完了。在父母的期望下,开始朝九晚五的生活。每天挤着单位的接送车,为了改掉不吃早饭的坏毛病,在上班前的间隙跑去食堂喝一碗稀饭。转动着手里的水煮蛋,也逐渐开始淡忘美滋滋的味道。

外面的世界,也有骄阳,满是汗水。

人与人之间的相让,人与人之间的相争,各凭情分。

就像春末里,渐渐泛绿的新芽,人生也该是初夏的样子。平淡安宁,欣喜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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