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一段寂寥的光阴,掀开泛着澄澈之光的你,我对你的热爱,如同这黑暗中无行迹的大海,它没有止息,它深沉难言,它不再有任何企图。它是此刻的安宁。我不会用理性来分析你,就让你以混沌,暧昧,模糊,纠葛的姿态存活。如同在潮湿海岸上生长着的缤纷贝壳,它只能是路途中邂逅,挥别,纪念的生命。。只需偶然来到梦里,提示我俯首寻找那段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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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988年1月7号夜晚,室外零下20几的东北,一栋不起眼的农家院,多余的我出生了。被赐小名:三多。为什么多余,上有大我六岁的哥哥,大我五岁的姐姐。生存压力沉重的异乡人父母。
父亲在当地一家国企就职,可所谓的铁饭碗也只能艰难维持一个四口之家。而儿女双全的他们并不打算再要一个。说来命硬,即使未生育过的女人也能清楚判断自己是否怀孕,更何况是已育一双儿女的母亲。母亲不知自己怀孕,终日难受不得活,到处就医硬是没查出怀孕,待查出时已满五个月,已育两儿的五姨妈很想要闺女,坦言若生下闺女没条件养,就过继于她。也许是父母对孩子原始的不舍得,也许是担忧当时的引产技术带来灾难,也许是姨妈的诚意劝阻,反正我被决定保留下来。在88年的寒冬,夜里气温零下20度的情况下,由一乡村赤脚医生在家接生下来。而父母不舍得虎头虎脑的我,拒绝了五姨妈。
据父亲多年后的讲述,母亲自身原因喂不了奶,从小吃奶粉长大,父亲上班忙碌,下班去冰冷的河水中给我洗尿布,不管日子多么清苦,没有让我穿过脏衣服,嘁过尿布。母亲说即使我们不富裕,也不能让孩子们穿的不像样,所以我们姊妹三人,都是干干净净,不知耗费父母多少心劲。
七个月学说话,一岁学走路,一岁两个月妈妈干家务,让我自己坐炕上吃苹果,交代不能弄脏了床,回神看到我用稚嫩的指甲扣掉一堆苹果皮整齐放置一处。看电视,有男女接吻画面,我冒出一句"臭不要脸",那时的我已会说七个字的短句。
这些往事不止听父亲讲过一次,每每讲起,都神采奕奕,满脸骄傲。讲完他的眼神游离看向不聚焦的远方。也许在那个年代早慧会让父母赚足面子。成人后不得不承认,早慧的我并不幸运。
02
被迫寄养与呼伦贝尔大草原的奶奶家,奶奶的疼爱像冬日里的阳光,赐予我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一岁半已能稳当走路。迫于生活压力,母亲需要补贴家用出门做工,将我交与奶奶。奶奶生活在呼伦贝尔草原俄罗斯边境,领我走的那天,是奶奶每次见我必讲一遍的。奶奶领我逃票坐火车,绕了好一大圈的路,她背不动我只好牵我地上走,心疼我小,多次问,妮儿,累吗,我总摇摇头。也许我的过早懂事,让奶奶的欣慰感过于强烈,成为她九十六岁高龄对那天场景念念不忘的原因。
在呼伦贝尔的童年是无忧的,姑姑在蒙牛厂工作,吃免费奶粉,当然也是偷的,用手绢包起来带回家。最深的记忆是奶奶忙碌中边干活边烧水给我弄吃的,泡一碗奶粉,掰碎馒头放进去,热腾腾的蒸汽,飘在碗口的奶香,至今不忘。有时奶奶也给熬咸奶茶,最爱吃里面的炒米。奶奶开朗,街坊邻居玩的好,有很多小伙伴一起疯。我们去捡牛粪,去看老毛子(俄罗斯人)去山上采蘑菇,漫山遍野的马蹄莲,紫紫的花心揪开,吸食根部,甜甜的,玩累了躺倒在草原上看天上飞机屁股留下的白道道。
最快乐的是太阳快落山时,我会准时等在牛群回家的路上,摸摸这个,抱抱那个,而奶奶最恼的也是这个,我没牛高,怕我被牛踩。可牛通人性,不会伤害我。如果奶奶满街喊我无果,便会有邻居告诉她,去吧,牛犊群里呢。去吧谁谁家鹅窝里呢。对门有只栓着的大黑背,有那么一次奶奶在凶猛的狗窝里看到我与黑背相拥睡着。真够奇葩。当然也有抱着鹅脖子睡着的经历。
奶奶捡牛粪时也会带上我,我躲在草丛里看鼹鼠,它们的洞穴很多,时间长了,它们不怕我,会钻出洞静静与我对视,我难掩激动,大声喊奶奶过来看,鼹鼠飞速分散,钻入洞中。
奶奶最疼我,因一次调皮,惹恼了叔叔,叔叔轻轻在我屁股踹上一脚,奶奶与他吵了几句背着我去草原捡粪,走到小山坡坐在那哭很伤心,好久好久,我拉拉她衣袖,奶奶回家吧,我渴了。奶奶带我来到湖边,水太清澈太蓝,我看到湖里有一坨牛粪,可奶奶骗我说是贝壳,我始终不愿意喝,一路渴回家。
其实对叔叔记忆最深,他尽可能满足我,不起眼的小玩意儿,已经化掉的冰激凌,他回家来是我最开心的事,瘦瘦的他站在草原呼唤我,我雀跃地奔向他,接过奶粉袋子,里面是他老远带回家的冰激凌,已经化掉,我却吃的香甜,撕开袋子舔的净光。有那么一次叔叔说是胡杨姑姑买给我的,后来他俩组建了家庭。
03
大家怕我忘记母亲,将我送回黑龙江与父母团聚。
一日清晨叔叔带我坐火车回家,他穿一件军大衣,下车时迎头看到冒着白烟的工业烟囱,银装素裹的世界,哈出的气都带着冰渣,似乎空气都弥漫冰冷气息,幼小的我感知到分别的忧伤。为安抚我,那一晚是跟叔叔睡的,早晨他悄悄的走掉,那是我记事来第一次感受分离的伤心。
回家来头几天是不适应的,母亲也许因亏欠,对我格外亲,睡觉时蜷缩在炕上,她总是紧抱我在臂弯,我的额头抵着她的下巴,那时已能分辨母亲与世界上旁人给我的不同感受,那种幸福感是溢出来的。(也许看文章的人会质疑我的记忆,但我很负责的告诉你,我所陈述的往事,没有丝毫虚构,在时间的准确上是成年后经过所有亲人证实后确定的。)
一岁多,不能确定是多多少,只有一张照片起到证实作用。我与妈妈回老家接我姐姐,姐姐那时寄养在大姨家,下着雨过一座桥去接她放学,后来的片段是模糊的,只记得不知谁给她买一件新衣服,水红色的厚外套,后来还留下一张照片,姐姐刚回东北,也是不适应的,母亲逗她是捡来的,那天半夜不见了姐姐,听到客厅里她小声啜泣自言自语"我真的是捡来的吗,我的亲爸妈在哪里呢"母亲哭笑不得,抱她回屋。后来每晚睡前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刻,我和姐会争着让母亲亲吻,母亲一边一个,伸出臂弯拥我们入梦乡。母亲胆子小,起夜一定会叫上姐姐。我家的房子有两间,小屋给哥哥住,大屋里一大炕。哥哥那屋,火车经过我家后院时,屋子的地板都是震的。在擀面那里,地上砖下藏个坛子,哥哥偷过里面的钱。哥哥不喜欢我,他嫌弃我是跟屁虫,总揍我。所以我总粘着姐姐,有那么一次姐姐故意甩掉我跟她的伙伴跑向后院的铁轨,因为紧张,我绊倒在铁轨上刚好磕伤鼻梁,终于我成为家里唯一的塌鼻梁。姐姐回头奔过来,抱起我往家跑,哭的声音好大。姐姐其实很爱我,她带我去后院坡上玩,手抓一个超大的塑料布,从坡上奔跑下来,有飞起来的感觉。带我去野地里玩,摘癞瓜,拔酸梅叶,酸梅根吃。冬天偷偷带我去江上,屁股垫上破纸箱从冰山坡上滑下来。有时也带我偷母亲卖的雪糕,吃了一个还想吃,一咬牙偷了个奶油的,怎料奶油的化的太快,没吃完,母亲刚好拉开窗帘看到我,一紧张掉地上了,好可惜。母亲忍不住笑起来。那次掉了的雪糕我发誓,我后来把冰糕棍上已经干了的奶粉扣掉吃了。
妈妈总是做炒面给我们吃,后来才知道是日子太苦,好不容易弄来的白面被雨淋湿,只好把不好的炒炒吃,至少能掩盖捂面的味道。母亲爱干净,每次洗衣服,是我们兄妹的劫难,如果谁的衣服穿太脏是会挨打的,导致一说妈要洗衣服了,兄妹仨跑的跑,藏的藏,不过有好几次我都被她找到,发现藏在家是一定会被捉住挨打的。母亲脾气太不好,也是日后的病因。母亲看我吃饭不香,总是等哥哥姐姐上学去了,偷偷的领我去小卖铺买一个面包,其实根本不是面包,就是一块放了糖的饼子。最快乐的事是她买泡泡糖给我们,还不厌其烦教我们吹泡泡。吃完的都不舍得扔,泡在冷水里第二天还可以吃,直到嚼散了才会扔。有时会遇见卖苹果卖梨的,便宜的那种母亲总买一大布袋放过廊里,我们就有冻苹果冻梨吃了。有一阵子为了维持生计,母亲骑个大梁车去批发冰棍,一个白白的泡沫箱。我和姐偷偷的一路尾随她,母亲发现我们,给我们一人一个。后来因为她不小心碾到一对蛇,吓有病,就放弃卖冰棍了。父亲在院子里砌了个小屋,后来租给一个外乡人,是卖避孕套的,吹起来挂在车把上悠街卖。他总会送一些给我们,那时小,并不知道是啥,晚上烤火时,母亲把避孕套吹的和小婴儿一样大,当气球给我们玩。以至于现在闻到套子的橡胶味都怀旧。那时候日子很苦,但那时的我们最快乐。母亲总抱着我唱歌,唱着唱着她的眼神就散了,看着窗外一动不动,我总问她,妈妈你怎么了,她总回答,没事,我只是有点想家。
父母最疼爱的是我,每天父亲下班回来,不管多累都陪我玩,有时玩扑克,有时剥瓜子玩。没有什么玩具。。。。我使劲揪他胡子,骑他脖子上,骂他臭广亮,他反而更开心,笑的一脸幸福,最后总是母亲来催促,行了,赶紧歇歇吧。
哥哥比较皮,父亲叫他去小屋拿煤他不去,死倔,父亲拿棍子抽他,他越哭父亲越生气,越打他他就越不去,最后姐姐哭着说她去拿,可父亲更倔,非要哥去。也许是我没怎么见过父亲发火,所以这件事太清晰。现在哥哥疼的大哭的场景还在眼前。
后院种着一些蔬菜,还有黄色的西红柿,总是没熟的时候我就迫不及待摘来吃,会拔掉葱叶子撕成条,一卷卷的惹大水缸,最后免不了挨母亲打。
有一次和伙伴去山上玩,越跑越远,天快黑了,有人说不可能在天黑前赶回家了,不如去对面山上采蘑菇,如果采到蘑菇回家就不会挨打了,于是走了更远,最后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也许是被大人抓回家的,反正我是挨打了。
那时候的我捡了个小飞机,只有两三厘米长的样子,香槟色掉了点漆,成为我童年记忆里最珍贵的玩具,常常在没人的时候,高高的举起小飞机,比划着天上,沿着飞机屁股留下的白烟当轨道一遍遍划行。
04突如其来的灾难,不知所措的我。
有那么一天,父母一起去了哈尔滨,后来父亲慌慌张张的回家收拾行李又走了,之后奶奶来陪伴我们,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后来我们终于变脏了,我的头发很长,脏脏的特别痒。再后来三姨妈和舅舅从千里外的河南来了,那天三姨妈领我去洗了澡,剪掉长发,给我照了像,因为鞋穿小了,前面被大拇指顶烂,三姨妈让我影起来那只脚。后来买新鞋给我穿。
带我去医院,母亲躺在病床上,我已多日不见她,有点害羞,她很虚弱,冲我招手,她说,亲亲妈妈。而我因为羞涩拒绝了。她哭了,旁边的人都哭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太害怕了,甚至我好想赶快离开这里。这个吻,成为我一生遗憾。其实当时是感觉的到母亲要离开我,我有些恨意。也许当时的我认为她是超人,她能决定一切,为何会离开我呢,她为什么不能决定留下来呢。
05
离开生我的地方,跟随亲人回到父母的故乡,竟不想,之后再也没回到东北。
不知道他们之间怎么说的,我跟着三姨妈还有舅舅去了车站,半夜做梦我突然大叫着坐起,舅舅也飞速坐起,伸手摸他枕头下的枪。他问梦到什么,我梦到一家人坐个火车头看到路边有橘子树,他们非让我下去摘,后来火车跑了,他们冲我挥手笑着告别,四周看看没人家,只有野地。我太害怕了,我一个人该怎么办?舅舅说,别瞎说,赶快睡。
坐火车时为逃票我是睡在拥挤的座椅下的。来到北京需要转车,在街头睡了一晚,挤满了等车的人,遇见一河南老乡,结伴等待,也许是畏惧舅舅身上的枪,居然选择半夜偷走了行李,所有食物。那时的舅舅可能还没有三十岁。因职务原因是可以带枪的。
回到河南后,在舅舅家聚的餐,所有亲人都在,吃饭时我不禁惊讶的说出"你们河南的馒头可真白啊"一屋子的人全哭了,我不明白他们哭什么。他们给我买漂亮的衣服,长筒袜,皮鞋。饭后,姥姥姥爷召集大家开了个会。我记得,是问三姨愿不愿意暂时收养我,三姨夫反对。问舅舅,舅舅和舅妈都反对。最后是我现在的妈妈,五姨妈说她带我走,姨夫反对,但姨妈执意带我走,还宽慰姨夫只是暂时的。两个男孩冲过来抱我,跳起来高兴的大声喊,"哦哦,我们有妹妹喽。我们有妹妹喽"我是抵触的,但还是和他们坐上了三个轮的奔马车,坐在高高的玉米杆上,跟他们来到新家。姨妈对我好,买好看的衣服给我。不让其他家庭成员欺负我。我就这样开始了新生活。
刚开始这个家庭是不接受我的,两个哥哥理解不了我的敏感,总是制造麻烦,而姨妈总因为护我而修理他们,久而久之他们不再喜欢我,而奶奶和姨夫在姨妈不在的情况下警告我,最深刻的一次,在小厨房,我和小哥打架了,姨夫拿棍子过来打我。那时候我总一个人顺着房檐爬到屋顶躲起来,哭着自言自语,我妈咋还不来接我。如果天黑了,我就哭着站大门口等姨妈回家,每次她回来看到我哭,总抱我坐她腿上等我哭够才回家。她眼睛里闪烁的眼泪至今也忘不了。
姨妈去哪都想带着我,好多次天不亮她带我去坐去郑州的长途车。有时带不了就把我寄托在巧兰姨家两三天。
日子很快,我上学了,姨妈带我去报到,买了两根拽拽糖给我,扁扁的红色的,上面粘着淀粉。
每天放学我去找小哥,他们同学会喊,大班长,你妹妹来找你。
再后来和笑同坐同桌,放学和笑同一起回她家写作业。
有一天半夜姨妈把我推醒让我接电话,我姐在另一边哭着说,丹丹,我是姐姐啊,我是姐姐啊,一直重复这一句话,我一时没有思想准备居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知道当时什么感觉。因为长途贵,给妈妈治病省吃俭用,很快就挂了。从那起的很长一段时间,每天中午放学我都飞快的跑回家守着客厅,等姐姐再打开,我不敢问任何人姐姐还会不会打来。那段时间很难熬,姐姐终是再也没打来。
有一天,放学回家,妈妈居然站在大门口冲我笑,天知道这是多大的惊喜,可内敛的我没表现出任何想念。有一次和小伙伴跳皮筋碰伤膝盖,我和妈妈坐在马路牙子上她给我揉还逗我开心。一年后她回东北了。临走她对姨妈说,孩子跟你比跟我亲。
06
母亲走了,永远离开了我,童年的我对这件事,有不舍有恨,有理解有埋怨,甚至还有别的情愫,已无从深究,更无所谓去深究。
有一天放学,走到厨房,门是关着的,里面是朝阳哥和姨妈在对话,说妈妈走了,化疗失败了,最后因为疼痛,吃不下喝不下,饿死渴死了。姨妈在哭。我装作没听到,飞快奔回我的屋子。我居然没哭。从那之后,奶奶和姨夫对我的态度也转变了,也许因为妈妈过世了,也许因为我总是让他们骄傲的品学兼优的三好生。
妈妈走后没多久,姐姐也被送回河南。妈妈留下录音带,嘱托让所有人尊重她的遗愿,我过继给五姨妈,姐姐由父亲承担经济,寄养在小姨家。我也听了录音带,而我还是没哭。直到骨灰从东北带回来我也没有哭。不想追究当时怎么想的。
写到这里不想继续了,妈妈在天堂看着我,她并没有走,我一直都感受得到她,她时常来我的梦里,有时笑着离开我,叫我不要哭,有时在大街上偶遇,会交代我等她回来,她要远行一阵子。有时说她太穷困,住不起房子只能住红薯窖里。反正我知道,她一直没走远。
作者:火火兔,80后全职妈妈一枚,爱文字爱音乐,爱烘焙爱旅行,始终坚信,有朴素的光,终将获得清澈的美。此文原创,并未在任何平台发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