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①

N是喜欢极端天气的人。

所以那些毛毛雨、零星雪,从来都不入她的眼。

“或许没人知道原因吧。”

每当天朗气清,N就会默默的想。

J市近来高温笼罩,搞得人心也躁动不安,N倒是在这种时候,会长舒一口气。

窝在家里,不谙世事,抱着个手机,有时也竟会灵魂出窍般的想着,这样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活着,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而每当思绪游离状的时候,N又会快速敲醒自己:

“说好的享受生活呢?你这样也太消极了。”

说来也不是消极,人在有心事揣在怀中的时候,总会故作镇定。

70后的家长总是觉得孩子有太多闲是闲非,他们对于这些事的界定,只有俩字:学习。

而对于学习的评判标准也就随着教育事业的日益萎靡,简化成了由0到9随意组合的分数和名次。

N和妈妈的关系,恐怕会更加微妙一点。

毕竟是两个双鱼座的女人,凑在一起,天马星空的时候会更多一些。

妈妈并不会反感N的胡思乱想,反倒是尽可能的将现实慢慢注入N的世界观里,如此往复。

人都是有灵性的动物,N一直这样想。

他们总是会预感到即将发生的一些事情,不论男女,不论星座。

只是预感归预感,行动归行动。

男人没有第六感吗?

不,男人只是怕麻烦。

狂风大作的夜晚,K打趣的跟N说,

“这肯定是有人发誓了。”

K或许本意只是玩笑,可在N心里,真正的暴风雨还没有来,但很快了。

自古文人墨客就将天气和心情联系在一起,再往前推,天气甚至关乎百姓生死,国家命脉。

于是就要解释N的怪癖了,为什么会如此钟情于极端天气呢?

下雨天再听悲伤的歌,抑郁的人怕是要自杀了,N倒是觉得,大雨洗刷过的心灵,才更加纯粹和平静。

狂风呼啸的夜晚,大雨迟迟不来。

N的窗户险些就要被刮碎了,爸爸妈妈在争吵中无休无止,N悄悄锁上门,拉开了窗帘。

风啊从开始像是孩童的哭泣,到后来变成女人的嚎啕,N的窗户已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此时的她,静静坐在床边,等着看风和窗彼此最后的挣扎。

终于,随着微信置顶对话框的消失,玻璃也碎成了无可挽回的模样。

N知道,窗子坏了迟早要换掉。

无论是出于惫懒,还是恋旧,结果已然降临,那挣扎,就显得更加可笑和凄凉了。

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里讲起——

从来没有哪一次考试让N这般兴奋过,事后表明,也从来没有哪一次考试让D这般恼火过。

“不过是文理分班前的最后一次考试,考完了就滚蛋了。”

N美滋滋的想着,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笔,飞快的答起来。

考试这天,N挽起了早已及腰的长发,可就像N脱缰野马般的心情一样,N的长发,哪能乖乖受这一根头绳的管束?

于是它肆无忌惮的甩掉了坐在N后面D桌上的几乎一切文具。

D心里无数次的祈祷尽数变成了无声的咒骂,但岁月啊,可从来不过问从前缘深缘浅,它给你一切苦难和美好,到头来,还会偷走你的心跳。

N的长发突然间乖起来,怕是知道遇到谁,也就命数已尽了。

我们身上都有着千丝万缕联系,冥冥之中,上天早就安排了一切。

月老不再兢兢业业,玩起了连线游戏。

偏要从地球的西边抻一根线,好无厘头的连到地球东边。

就是要我们披荆斩棘,找到彼此。

再平常不过的上午,冬日的寒意缱绻着,两片树叶倒是反射出同样刺眼的阳光。

对于一心想逃离原来班级的N来说,分在A班或是B班,早就与她无关了。

堂堂的文科班,谁没做好勾心斗角的准备,可能还轮不到上场,就挂了。

可N早就倦了。

一眼就看破的把戏、无穷无尽的谎言、破绽百出的笑脸、名存实亡的友谊……

该体验的,N在初中乃至小学,早就摸爬滚打尝了个遍了。

还是被分到了A班,听说班主任是位三十多岁的男士,出了名的好好先生。

站在讲台上叽哩哇啦的说着无关痛痒的客套话,N又开始走神了。

看着重组班级里一张张看似天真无害的脸孔,N突然有一种说不清的轻蔑。

“倒要看看都是什么牛鬼蛇神。”

无意中N瞥到了坐在靠窗前后的两个女生,不禁又觉得事情有趣起来。

孰不知,在N的内心深处,异样的情愫正蔓延开来。

毕竟N那第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也是面对一个女生。

正是她,让N明白这个世界上,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所有人挤破头想找寻爱情的真谛,谁知在对的地点、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才算是拿到了爱情之门的入场券,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或者说有谁存在那么一丝一毫的将就,那么结果不会有质的改变的。

如何挣扎,只是让结局换个方式痛苦罢了。

周身的议论声沸腾起来,N也终于回过神来。

熟悉的低沉嗓音轻咳了两声,N紧抿嘴唇回过头,倚在门框旁的L正冲N微笑。

N向来是不会在男友的注视中,感到一丁点舒适的,尤其还有并非发自内心的笑意。

“老师都走了,你怎么还在这待着?”

“怎么了,你找我?”

“你不觉得,咱俩应该好好谈谈吗?”

“……”

一般以这种对话开头的交谈,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不是一方的厌倦,就是另一方的不悦,所以倒不如冷战。

分手就在嘴边,到底是谁说不出口呢?

“QQ聊,我妈接我,先走了,拜。”

N甚至没有多看L一眼,因为再多看一眼,也许就会不安。

N知道自己和L在一起,感激没过了感情。

L也知道,自己之前的历任女友都会整日围着自己转,而N不会。

与其说两个人在一起是为了找寻一个比你自己更加欣赏你自己的傻子,倒不如说是为了找寻一个可以时刻满足自己或小或大私欲,却不计回报的疯子。

N终于在一次次没有营养的冷战中被L耗光了耐心,

而L呢,

也终于明白N不是能治好自己王子病的那个医生了。

所以在N提分手后,L象征性的挽回了没多久,本就阴差阳错而缠绕的红线,终于斩断了。

N知道,自己和L的一切,就算是在和平分手以后,也是年级里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那又怎样呢?

谁的日子过得就顺风顺水没一点愁绪呢?

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在N和D成为朋友之后,恐怕真的只能应用于物理学了。

平行时空说大抵太过于深奥,但地球上一定至少有两个人,有着相似的人生。

N和D互相不甚了解,因而好多异常契合瞬间,统统被两人归为机缘巧合,再无其他深意。

于是海面依旧同昨日一般风平浪静,D和Z过着她们甜蜜的小日子,N也继续平淡无奇。

女生之间会有真正的友谊吗?

还是会有的,不过绝不在这里。

慢慢敞开心扉没什么不对,可一股脑对别人太好就是自封傻缺等着别人来害你了。

还未踏入社会的我们,就尽情相信世界的美好吧。

说不定自我麻痹到病入膏肓,外界也就再也对你够不成一丝一毫的伤害了。

如果你真傻,那么请你一定要傻而快乐的活着;

如果你太聪明了,那么相信我,装傻到头来会让你死的更惨。

当N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上确确实实存在纯粹的恶意,

已经是在家调养心情的第三天了。

N从没有过点头之交,正因如此,她几度腹背受敌,四面楚歌。

这次的决裂,事已至此,谁也没想过要回头了。

与其再勾心斗角一年多,倒不如尽早认清彼此的丑恶,分道扬镳,让彼此好过。

N眼中的妈妈,从没像现在这般茶不思饭不想过……

N也会有那么几个瞬间,觉得自己的世界失去了颜色……

背叛和谎言,哪一个来得更有毁灭性呢?

“背叛吧,”N想着,拿起妈妈递来的转学申请表,只差N签上自己的名字了。

“…横…竖…横…”

写下第三笔的时候,N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如果她留下,她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

但如果她离开,她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将会失去什么。

N想赌一把。

于是在新一周的周一,N化了淡妆,再次迈进R中的校门,这一次,什么都变了。

化茧成蝶,怕是最直观的所谓蜕变。

一个人要想真正变得无坚不摧,表面上可以苟同昨日,但内心一定要地覆天翻。

从那天起,N做到了。

一个人的气场强大的背后,一定是福祸相依的。

N很清楚这一点,却无丝毫畏惧了。

她心中坚信着,某种本就属于她的东西,已经在悄然回归的路上了。

不然N的回归,将毫无意义。

现如今和黑板仅有咫尺距离的N,发觉生活可以瞬息无常,亦能够尽在掌握。

从那时起,所有的非议和指点都成了N变得更加强大的动力,N的确无所畏惧了,有人却黯然神伤了。

虚伪的欢笑和刻意的卖弄是伪装内心空虚的最好办法,N知道,D也知道。

可剩下的一群可怜虫却还被蒙在鼓里。

生活向来是聪明人操纵傻瓜而上演的戏码,聪明人不会说破,傻瓜却哗众取宠,沾沾自喜。

聪明人的心里向来不屑于装下傻瓜的闹剧,傻瓜却要把目光死死地锁定在聪明人身上,

每每看到聪明人毫发未损,就急得跳脚。

谁又欠了谁些什么呢?

在聪明人眼里只是无关痛痒,而在傻瓜眼里,报复和善妒比天都重要。

时间的齿轮一刻未停的相互磨合着,吱呀作响。

胡乱混进其中的石子,就算再小,也会在齿轮巨大的咬合力下,粉身碎骨。

而当阳光正好,某人的背影再次映入D的视线时,D原有的世界,也正在悄悄的土崩瓦解。

D会毫无察觉吗?

恐怕秋风不只能吹乱谁的发,还能吹乱谁的心。

作为英语课代表的D,破天荒的递给N一张八开的纸。

N仔细一看,是两张英语作文纸,尚未裁开。

“怎么给我两张?”

“…英…英语老师让你写两篇。”

是啊,N已经忘记D是多么爱开玩笑的人了。

只是这次的玩笑,颇有主动破冰的嫌疑。

“…哦…这样啊…”

N抬头看着D的耳朵一点一点变得粉红起来,D错开目光,转身走掉,背影却也藏不住笑。

仔细想来,D酝酿这个玩笑的时间,应该不会比N期待这个玩笑的时间长多少。

那天下午凉意都退却了,教室也没有平时嘈杂。

老师的嗓音倒是同往日一样,驱不散同学们的困意。

可就是分明听见两颗心脏跳动的声音,那么响、那么响。

很快就是中秋假期,可这次中秋的月亮,农历16才圆圆的挂在天上。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晚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2016年9月16日21时58分。

当微信的提示音再一次响起时,屏幕两端的人,心都被对方紧紧揪着。

我并不知道N和D谁会更加紧张,可这就像坐上了一列拼命往前开而不知道终点在哪的火车,

没有回头路。

不论是以怎样的方式,它都只能向前发展了。

显然,N选择拥抱它,而D则显得忧心忡忡和不知所措。

此时此刻的D,又有谁真正了解呢?

D:“…这很尴尬,我只是不想让大家关系这么僵。”

N:“我跟很多人关系都很僵,如果你单纯因为化解尴尬,大可不必。”

D:“毕竟回去也是不可能的啊…回到从前已经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了。”

N:“这都是需要时间的,没必要太急功近利。我不会背负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你们短时间内也不会轻易释怀,只看愿不愿意给彼此机会了。”

D:“不只我俩啊…还有另外四个人呢…从那天出事开始,这就不单单是我和Z的事了。”

N:“你不能否认的是,如果没有我的退出,也没有你现在所谓的友谊。我对谁都问心无愧,我无意给你增加烦恼,更无意介入你们,道不同不相为谋,真的。”

D:“你是不是只会交真心朋友?”

N:“对,只交真心朋友。”

D:“那你是想跟我和Z回到从前吗?”

N:“这不在我,而在你们。而且这是时间问题,光凭咱俩聊天解决不了。”

D:“我知道解决不了,但是破镜重圆这个词就根本不可能实现啊。”

N:“不能破镜重圆,那就买个新的。”

D:“买个新的就不是原来的镜子了。”

N:“说不定它是个更好的,摔不碎的镜子。”

D:“现在没钱,等毕业赚钱再买。”

N:“我知道你很聪明,你只是需要再坚定一点,不要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就一定能赚够买新镜子的钱。”

D:“我要是相信别人就不和你聊天了。”

N:“你心里啊,一直有个无可撼动的位置,只是它现在布满灰尘。”

D:“所以给我时间打扫打扫吧。”

托尔斯泰之所以不快乐,是因为他有一双洞悉万物的眼睛。

他看到友谊终成背叛,看到爱情终成倦怠,看到所有的努力都竹篮打水,付之东流。

所以他不快乐。

没有人会做无谓的挣扎,如果看不到未来,谁会拼命去争取?

反之,如果我已然窥见了未来,那我又有什么努力的原因呢?

时间的流驶会将一个人的心性打磨得平和而坚韧,更重要的是,它会让本就隐瞒不住的东西,统统显现。

D又何尝会好过呢,身陷来自各方的压力和麻烦,为了不先一步败露,只好左右逢源,以为编织的谎言能一劳永逸的挡住诸多疑点和拷问,其实不然。

大起大落了几次,人心聚散。

真情假意蜂拥而至,人生却难逃抉择二字。

与人相处交往,N没有见过凌驾于D之上的人;可论及解决问题,N也从来没有见过如D一般四处转嫁危机的人。说到底,在承担责任这件事来之前,恐怕D还没有想好什么是责任。

“她是怕自己喜欢上你。”

在一节自习课上,N收到一张匿名的纸条。

N认出了字迹,偷偷拨通了她的电话。

“她现在刻意回避你,是她自以为机智的处理方式,她心里也很乱。”

“那我给她时间。”

N也不知道大事当头自己何来如此的自信,但N始终相信,留下来这个决定,没错。

“你以为我会好过吗?”

每每N看到D上课无精打采的样子,都会暗暗的想。

人与人之间,就是有无数层的窗户纸。

戳破了一层又一层,你们或许会更加亲近。

N与D之间的,并不是一层简单的窗户纸,就算没人动它,它也会自己越变越薄。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恐怕这一天,是十二月里夜幕最快降临的一天,也不知是谁的手,打开了楼道里的白炽灯。

下课铃如约而至的响起,N背着书包刚要从前门出去。

“嗖”的一声,

迅速闪过的黑影吓坏了站在N不远处的隔壁班女生。

循着空气中那股熟悉的味道,N看到了在走廊尽头向她招手的D。

状况外的N惴惴的跟了过去,那是一条又黑又长的楼道,好在,灯是开着的。

“怎么了?”

N一边问着,一边顺手关上了那盏灯,以防有D的同伴发现她们单独在一起。

关灯的瞬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只是N的心轻微的颤了一下,没有缘由。

几秒的缄默后,眼前早就一片漆黑的N下意识的问:

“你在哪,我看不到你啊。”

改变人生活走向的,往往就是那短短的几秒钟,而这几秒钟,是如此的不可预料。

“在这。”

说话间,N几经感觉到,D的鼻息,近在咫尺。

…3…2…1…

当D的下唇贴到N的上唇时,N下意识的摒住了呼吸,仿佛对方是多么的易碎,就连呼吸都会将她惊扰。

双唇颤抖着贴近,D的舌尖轻轻撬了N的皓齿,就这样湿润着却又颤抖着,她们打消了彼此心中长久以来的疑虑,也瞬间交换了这人世间最美而纯洁的,对于爱的渴望。

空气的温度止不住的上升,N能感觉到D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于是抱紧了她。

“所有麻烦事都会过去,我会想办法的。”

N轻轻地说。

D又抱了抱她,没再说话,跑出了楼道。

N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回的家,只记得D温热的鼻息,和她舌尖甜甜的味道。

思绪万千,N不知怎的就回忆起,D第一次嘴对嘴亲了她一下,是在高二时。

那时的D还和Z在一起,那时的N和她们都还是好朋友。

D这爱打闹的个性,早就人尽皆知了,所以那一吻,N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兜兜转转,纸醉金迷的生活最终都将归于平淡;

兜兜转转,该在一起的人都会寻到彼此的,哪怕跨越河山。

打开微信的对话框,看着D的头像,N第一次欲言又止了。

N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稍稍冷静下来,N甚至不清楚D这一吻是出于什么。

“难道万事都要寻个理由出来?”

人怕是在心神不宁的时候,都会给自己想要的结果找上成千上万个理由吧?

遇事慌乱从不是N的性格,通常遇到越大的事,N越能沉着。

但这一次,她恐怕不能了。

能够填满整个屋子的,

除了空气,

那便是光。

N关了灯,却没料到这一吻。

她关了那盏灯,却点亮了D的整个心房。

是啊,朋友怕是做不成了。

那你倒是来告诉我,注定要在一起的人,该怎么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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