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罗裙一色裁,
芙蓉向脸两边开。
乱入池中看不见,
闻歌始觉有人来。
想起我们家那一池莲藕了……
春天伊始,爸爸妈妈把村后的那块半亩见方的土地,挖成深约半米的坑塘,周围用挖出的泥土加高做堰。接着,爸爸开着叔叔家的拖拉机,在这坑里来来回回地跑,为的是把池底碾压结实,以防漏水。池底碾好后,再架起小马达,把旁边水坑或水井里的水引进来。汩汩的清水源源不断地流淌,仿佛流淌着贫苦人家这一年满满的希望。这时候,我们小孩子只有在旁边围观的份儿,不捣乱,就是最大程度的帮忙了。
水放满之后,并不能立即下种。还需要牵着借来的黄牛,在里面走上几百个来回。硬硬的池底是不能种藕的,必须在水里踩出半尺左右的烂泥才好。寄托着一家人希望的种子下地,接下来就是漫长而美好的等待。有事没事,就到池塘边转转,看池水的深浅,以便及时补充;看一株株莲的嫩芽,像第一次睁开眼看世界的娃娃,懵懵懂懂地探出头来;看牙尖慢慢生长,卷曲的身子逐渐伸展开来,好似终于有机会伸个懒腰的孩子,开始肆无忌惮地生长;看它们饮着春天的风、初夏的露,沐浴着暖暖的阳光,长成我们所期盼的样子。
夏天来了。眼前那一池郁郁葱葱的莲,叶子大而苍翠,密密匝匝,挤挤挨挨,争先恐后,好不热闹!在这满眼的碧绿之间,一朵一朵的莲花自然也不甘示弱,或崭露头角,或含苞待放,或尽情盛开,真真是一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妙画卷,怪不得那么多的诗人和画家都如此爱莲!
这个季节,是孩子们最欢喜的时刻。小女孩最喜欢那朵朵莲花,便整日逡巡在池塘周围,在满池的绿叶间耐心地寻找。一朵,两朵,朵朵记在心里。终于忍不住的时候,趁大人不在,是一定要偷偷摘下几朵赏玩的。大人是不允许我们摘花的,说一朵莲花就是一棵莲藕,摘了花,整颗藕就坏掉了。我们不懂这些,毕竟对小时候的我们来说,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池塘里那些又大又圆的莲叶,同样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夏日炎热,摘下一叶,或用它掬水来喝,水里就带有淡淡的莲叶的清香;或把它顶在头上挡住日头,也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免费遮阳伞;若是和那些调皮捣蛋的男孩子在一起,捉了谁家的小鸡仔,用荷叶裹了烧着吃,更是惹得我们垂涎……
颗粒饱满的莲蓬就更不必说了。那时候物资匮乏,孩子们是根本没有什么零食可吃的。那圆滚滚胖嘟嘟的莲子,清脆爽口,当然不能放过。污泥里总有尖利的小石子或碎玻璃,甚至还会有吸血的小虫子,莲花的梗上也有很多毛毛的刺,但面对如此美味,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们挽起裤管,踏进污泥,全然不怕脚被扎破、胳膊腿被挂出一道道血痕,只为摘得最大最多的莲蓬,然后抱着一大堆战利品,盘腿坐在池塘旁边,大快朵颐。
当然,这些好事,我们都是趁大人不在,悄悄进行的。且不说摘莲花莲子的方法是否恰当,一双双不知深浅的小脚横扫池塘,更有可能折断了茁壮生长的莲藕,严重的还会影响当年的收成。哪家的大人看见了,都会毫不客气地尅一顿哦!
秋风渐起,莲子早已被熊孩子们摘个精光,莲叶慢慢枯萎,我们也不再往池塘里蓄水,只看着池塘慢慢干涸,裸露出的土地干到裂出大大小小的纹路,像极了岁月在农人们脸上刻满的沧桑。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但人们大多不会在这个时候挖出莲藕去卖。印象中爸爸妈妈和村里人一样,总会等到春节前的那几天,才起早贪黑地从冰冻的土地里,一点一点挖出鲜嫩的莲藕来。土地坚硬,莲藕脆弱,总要有足够的耐心和十足的经验,才能把一株株莲藕,完完整整地从土里扒出来,全然顾不上冻疼冻烂了的双手。扒出的莲藕,都要用一层棉被盖着,以防冻坏,然后再冒着十冬腊月的苦寒,带到集市上去卖。要过年了,这时的莲藕总能卖出个好价钱,我们也沾着这些莲藕的光,换来一些必须的年货,过一个踏实的新年。
“水上摘莲青滴滴,泥中采藕白纤纤。却笑同根不同味,莲心清苦藕芽甜。”历朝历代的文人墨客,或许能用诗文绘画,描绘出自己心目中莲的各种形象。但孩提时代那一池莲藕带给我的美好回忆,爸爸妈妈那一代农人们种莲的辛苦与付出,收获时的幸福和满足,又岂是一首诗一幅画可以描述的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