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出门打印,发现树叶在枝头拥挤,花朵散发着香味,可明明初雪纷纷犹在昨日呀。我穿着的黑色面包服与路人的碎花裙打了个照面,俩人眼神复杂地看着对方,一脸夏虫和井蛙会晤的茫然。
有人说,当一个地方与你太像了的时候,这个地方对你不再有益。博村这个城市的散漫和我最像,越是有事的时候,越是敲不开要去的店门。
红色的长廊,朝圣的信徒,跑步的人,除了脸上的口罩,好像和往日没什么不同。红区的禁令,就像一个笑话,蜂拥出行倒成了一剂“良药”。一个地方的风景,在于游客的心。一个被迫出门打印的人,害怕的可是自己的命。从这家店到那家店,经过一片草地,小草伴着野菜生长,这让我想起童年和伙伴们去田间挖荠菜的故事,荠菜馅儿的饺子好像在我眼前刚刚路过了一碗。唉,舌尖的偏爱,昔日仍胜今时。
近黄昏时,红色公交车穿梭不停,多家商铺的门前挂上了因疫情关门的牌子,只有花店、水果摊、药店和烟草店在开着。
步行了很远,在一个拐角找到了一家打印店。进门我就想咳嗽,这可是一个让别人紧张的信号,憋了半天还是开门出去使劲咳嗽完才敢进来。
回来的路上,夕阳已经晕染了天,到家门口时,夜色已经浸透了光。我拐进楼下的超市,拿了些水果,又在酒架上看到了最爱的小草莓正在打折,就抱着它一起回家了。
我的一天结束了。
三月也要结束了。
我也终于毕业了。(还算准时,头发也在。)
从2016年11月份的某个旁晚抵达佛罗伦萨机场,到2021年的3月份我终于在拖延中以网上毕业的形式在博洛尼亚的家中告别了学生身份。
如果非要说这个始末有什么共同之处,可能就是陪伴在我身边的一直都是Amelia,我的室友、同学和好友。从北京学语言开始到锡耶纳再到在博村的几次搬家中,我俩碰到过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和难以言说的人,大到盥洗间顶部的墙皮突然大片砸落,小到一起吐槽公交车上碰到的歧视国人的意大利小孩子。
当然,我们也碰到了很多美好的事情和有趣的朋友。
在意大利的前几个月,她第一次去佛罗伦萨逛街被小偷顺走了钱包,不得不回国补办证件。她就爱上了回国,即便如此,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也是最多的。因为疫情,2020至今她都不得不和我宅在家里,坐在书桌前看剧备考玩手机、一天拉开两次阳台的门帘和去楼下的小超市几乎是我俩最多的活动项目。
她和我有很多不同,她喜欢吃辣的,喜欢玩各种游戏,喜欢看韩综和明星大侦探,喜欢唱歌还特别喜欢帕姐。从去年年初她就拉着我一起做运动,起初我很抗拒,后来因为自己碳酸饮料喝多变胖了,就不得不强迫自己跟着她。虽然我动作搞笑笨拙,是她做运动时最大的干扰,但是我觉得自己去年还是收获颇多,马马虎虎跟着做了一年的运动,也紧赶慢赶考完了9门考试。
因为当初在首都机场她的姥姥语曾重心长地对我俩说:“你们两位小同志,要团结啊!千万别打架。”前半句我们执行的很好,也没有什么争吵,因为有事儿我俩就打起来了(袋鼠打架真人版),不过她高了我一两厘米,很凶的哦。她有很多故事,我就不多写了,免得有生命危险,等哪天我离开这个女人,我定会单列一篇吐槽表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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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喜欢列计划,因为很容易被打乱。原本的毕业计划是喊上家人来意大利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带着桂冠穿上漂亮的裙子在博村疯狂拍照,然后去意大利的南方毕业旅行,还要去日本看奥运会。到现在我还是不敢相信我不能实现这些的理由是因为疫情。美好止于想象,现在只希望自己和家人朋友们都能平平安安,足矣。但是,毕业的仪式感是一定要有的,奈何现在博洛尼亚属于红区,只能等情况好转或者等夏来时,我再补拍就好。
斟酌了很久,现在又站在了人生的岔路口,不得不进行各种选择,而每种选择都有着泾渭分明的走向。能看未来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回首,细数自己每一步的对错,进行着不太有意义的反思。
老爸去年回老家拍了一些照片,土坯房的老屋已经颓倒了半边,门前的荷塘早已干涸,屋子外一圈的果树没有修剪的疯长,陪我过完整个童年的家犬亡故多年。我从未告别过故乡,她是一个小气的人,怨我多年不归,于是一点点篡改我记忆中的美好。
尽管我最怕麻烦,但就目前来看,我是一个很能折腾的人。从在国内毕业在北京工作的那两年,到辞职学意大利语出国留学,再到毕业后的走向。每一步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来,父母也总是把做决定的权利交到我的手里。我深知自己能如此自由行事,都是他们在默默地帮我承担。他们像一堵高墙,帮我挡住世俗的眼光。而现在,我终于可以让他们卸下肩上的担子,歇一歇脚了。套用一句汪曾祺的话,每当家像一个概念一样浮现于我的记忆之上,它的颜色是彩色的。
关于亲情,亏欠颇多,一时难以言说,只有感恩。
博村
留学生活并不永远是晴天。灰暗的时候,连墙上的影子也在躲着你。很多情绪,藏在角落,很多话,只能说给朋友听。我有几个国内的好友,出国这几年也从未断过联系。即便我们都做不到每天联系,然而每次聊天都是久别重逢似少年。可能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在我心中有多重要,他们的鼓励和安慰是支撑我走完漫漫异国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我也失去了许多,错过很多重要的事情,走丢了一些我看重的朋友。虽然他们还是他们,我还是我,但是当我们开口说了第一个字的时候,我们就都明了:我知道不是你了。
胡乱的表达是我最后的能力,但是感情方面的东西我学会了三缄其口。它就像是南飞的候鸟,我并不能和它时刻相聚,但是只要它第二年还来,我便能一眼认出来。
春日花不开,
夏季沙不暖,
秋天云不淡,
冬日雪不来,
白昼的夜晚,
黎明的月亮,
我也并不太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