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高中时读席慕容的这句诗,感觉朦胧而又唯美,但并不能沉浸到那个境界中。虽然从十二三岁就开始在外住校求学,大概是年少的缘故,加之上高中,上师专,乃至十年的工作,一直没有离家太远,于是那时故乡是个符号。内心深处是对故乡之外遥远的渴望,当真正离开故乡,行走在异乡的土地,说着混着乡音的话语,才发现故乡是一种执念,她顽强地让自己不变的初心如此澄澈。于是所有关于故乡的人情风物都变得生动起来,像黑白电影,质朴而又生动,不掺杂念。
两年的疫情阻挡了回故乡的路,母亲在视频中跟我絮叨着,听国家的话,别离京,就地过年。我说,那我听妈妈的话。母亲开始跟我说谁家的儿子结婚了,谁家的闺女出嫁了,然后停一下问我还认识吗?我努力想着,我说我记得他的爸爸,外号叫小猴子吧,跟我一个年级,那时小猴子矮矮的,真像土猴子,脏兮兮的,还老逃学吧,母亲马上说,别看上学不行,学了技术开大货跑长途,能吃苦,也挣钱了,市里两套楼,也很孝顺。母亲又问,还记得小北庄大妗子嘛,大儿子和儿媳妇在国家部委工作,小儿子省会城市……我说我记得,小时候他家院里有两棵石榴树,石榴成熟时,红彤彤的咧着夹满籽的嘴,大妗子总会摘两个给我,开始我以为是酸的,摇着头不敢吃,后来一尝才知道是那么甜哪。母亲在视频中头发有些花白,好像去年还没这么白,她之所以问我还记得大妗子嘛,因为大妗子的儿子孙子也在北京,两年没回家了,她说她跟大妗子说等疫情结束一块儿坐高铁,来北京看孩子们。母亲和大妗子年轻时就很要好,用现在的话讲是闺蜜,后来大妗子搬到市里,她们也一直通电话,2006~2010年间大妗子在北京市里给儿子看孩子,我母亲在郊区给我照看女儿,她们老姐俩还在市里见了一面。现在孩子们都长大了,她们选择回故乡生活。她们20多岁时在一个生产队劳动,将孩子们培养成人,送到了外面的世界,她们五六十岁时又一起背井离乡进入大都市,说着拗口的普通话和天南海北进京的老母亲们打着交道。她们七十多岁时看着儿孙也成人成才后,又选择回故乡居住,在她们眼中,故乡是让自己最舒坦的地方。而我们这些在异乡已经落地生根的人,故乡渐渐成为一种念想,自己已成为故乡的客人。
有一段时间,我又总梦见儿时的人和事,醒来问起母亲,才知道很多人都已经是故去的人,即使在也经常放下80奔90岁的人了。昨天初一中午跟远在内蒙的大伯父视频,我又跟他谈起初一一早老家家族100多人去祭祖的事,已经85岁高龄的大伯父很清晰告诉我老祖先的长眠之地的位置,他又很坚定地说,等今明两年疫情一平定,我是要回老家的,我这个年龄不让坐飞机了,我坐高铁到北京,你别开车回老家,你要陪我再坐高铁回,家乡通高铁,我还没坐过。我于是很爽快的答应他。大伯父18岁因家乡饥荒奔内蒙,下矿劳作,凭着聪明,能干,做到水泥T厂长兼书记,在外闯一片天地,无论多远,他坚持每一两年回故乡一次,我父亲生病期间他在故乡陪伴唯一的兄弟度过了人生最后的时光。他流着泪说对我母亲说,兄弟在家在,兄弟不在了,只要你在,这里永远还是家,秀芹啊,你为我们要守好这个家。母亲含泪说,我哪也不去了,就守着这个地儿,哥哥什么时候想回家就回家。
如今85岁高龄的大伯父跟我说,他每天坚持做老年操,按时下楼去公园遛弯,他要保持健康,他还要再回一趟故乡,看看亲人们,再看看他的父母兄弟长眠的地方……
今天,北京的夜空很好,繁星点点,银河辽阔,天南地北,同一片星空,一头是故乡,一头是他乡,虽然还没有月亮,但是我很清晰又记起了:“故乡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这曲幽远缠绵的笛声在夜空中暗渡,散入北方的春节里,装满每一个思归人的心。
今天下午开车时,不自觉导航了一下,如果马上动身两小时43分钟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