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长大的男孩,大概没有不喜欢鸟的。那种自由地在天上飞来飞去,隐秘地树林里叫唤的灵兽,实在让人在觉得可怕的同时还多少想要占有的意味。于是,上树掏鸟窝成为小时候小伙伴们的统一行为。三五成群在松林里一棵树一棵树地仰头仔细查看,不用说,那肯定是在寻鸟窝。稻田里突然不远处有一只鸟在急促的叫唤,你只需猫在隐秘之处,稍后片刻,不用说,那只鸟必定啾的一声飞入某处。你只要再耐心片刻,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定能寻得那藏在稻花深处的鸟窝。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我们那么痴迷掏鸟窝养鸟。总之,不管是比我年纪大的,还是比我年纪小的,都一股脑地涌进树林、田间地头、悬崖峭壁(确实如此,我曾听说有人为了掏山崖上的鸟窝,从家里扛着梯子兴冲冲而去)。我曾经养活过几只鸟,大部分都死了。主要原因是养鸟技术不高明。看着那些幼鸟的尸体,我竟然莫名地生出难过之情,觉得自己过于残忍了。人家好端端地在窝里成长,我却夺了它的窝,强行把当它的“爹妈”,实在是“爱心”泛滥过头。
从此之后,我就不再养鸟。
甚至因为自己的姓,在我的老家方言中与“鸟”同音,我几乎讨厌“鸟”这个字。因为他们放肆的笑声中多少带着“嘲笑”的意味。见一次,“鸟”一次,我只好假怒一次。就连对我特别好的邻居七公,一提起“卓”来,都不由自主地笑了。
“村里十家八姓,你怎么姓‘鸟’?”
我感到十分羞愧,心里在呐喊:我也想知道呀。但是这种嘲笑是不可逆的,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就像外号。如果可以,人们巴不得外号就跟尊称一样,带有美好的敬意。可惜,外号就是外人对你的称号,只会嘲笑你。当然,嘲笑多了,也就无所谓了。我知道,这是我的“鸟”命。
直到多年以后,我遇到了一个二年级的小女孩,当我向她介绍自己姓卓时,她用睁着疑惑地眼睛,说:“卓老师,你的‘卓’是‘啄木鸟’的‘啄’吗?”这便是我现在昵称的由来。我觉得有某种俏皮的意味,也就欣然接受。
“老师”的称呼,我是不敢当的,虽然我好为人师;而“伯乐”的称谓,更是神圣得不可亵渎,毕竟人人皆知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所以,我每每介绍时,都说可以称呼我“鸟人”。但大家大概出于尊重,觉得“鸟人”不文雅,于是都叫我卓老师,或者鸟伯乐。前者我以为是人与人之间的尊敬,毕竟现在“老师”已经不专指在校的,也可以是一个泛泛的称谓。简书里互称老师的人比比皆是,这大概是约定俗成。而后者,我以为是对我的友爱。“伯乐”之前加个“鸟”字,多少让严肃的面孔又了几分自娱自乐的成分。
当然,伯乐在这里只是一个推荐官,做着累死人的活儿,选文、推荐、写推荐语,不期望能够完全读懂作者的意图(毕竟我不是作者肚子里的蛔虫),但也竭尽所能去理解。而且,我以为误读是必须的,1+1=2的作品毕竟没有x+y=z的作品意蕴丰盈。因此,我常常秉持“作品完成之后,作者就死了”(法国作家、评论家罗兰·巴特的观点)的理念来理解作品,毕竟是“我读”,我调动了自己的阅历参与了解读。所以,写推荐语的时候,就自然放飞了自我,像只鸟一样在作品里飞翔。
不过,我常常做着啄木鸟的工作,“笃笃笃”地给作品校对“虫子”(错别字、标点符号等),做得多了我也厌烦。看到“虫子”也会思虑很久,是放过它呢,还是放过它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最后,还是乖乖就范,认认真真地校对。
嗯,我是鸟人,我喜欢捉虫。我如是安慰自己。
从去年7月开始实习伯乐,到现在一年了。我竟然感觉十分的漫长,好像渡过了千难万险,跨过了大江大河。昨天我还说,如果不是因为有掌门的支持和小伙伴们的关心,我根本撑不到现在。朋友都问我,想想你当伯乐的初心。
嗦嘎。初心不能丢,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初心是什么,就算我回过头去看当初的申请书,我知道,初心已变。一切都烟消云散,唯有当下还在继续。
一年了,我在想,还在继续的是什么?
大概就是:那只俏皮的“啄木鸟的卓”还没改头换面,他还在做着好为人师的鸟事情。
所以,希望大家对他说一句:算鸟,让鸟再飞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