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元宵
儿时的元宵节就是从早晨的一碗元宵开始的。
十五的早上吃过了早饭,父亲会带我去城隍庙街逛逛,那时候的平遥古城还没有申遗,还没有这么多慕名而来的游客,当时的城隍庙街没有现在的装修精美的店铺,还是一溜儿的老房子,好多都是民居,灰扑扑的屋檐下有一个窄窄的砖砌的空地,元宵节这天这些空地上就会支起几个热腾腾的卖元宵的小摊子,都是做了好多年的老摊位,元宵做的各有特色因而也各有各的主顾。元宵摊一般由三部分组成,最惹眼的是那口煮着元宵的大锅,升腾起来的氤氲热气模糊了卖元宵人的脸,只留一个劳作者的轮廓。大锅的一边摆着一张小小的桌子几张矮凳子,坐满了最多也就六七个人,往小凳子上一坐卖元宵人就会问:“要几个?”随即递来一个小小的浅浅的黑瓷碗,黑色的釉面泛着光泽,接着手中那把长长的大勺从锅中舀起连汤带水的元宵盛到碗中,因为大多是吃了早饭出来的,所以都是三五个,小碗盛着正好。小雪球似的元宵在半透明的汤水里微微滚动,泛出特殊的光泽,既清凉又温暖,令人垂涎。吃元宵的时候要拿一个小小的竹子做的叉子,那叉子不像如今吃西餐的金属叉子有四个叉而是两个,也没有那样尖,只是钝钝的,有着手工制作的古朴,小叉子插进元宵可以稳稳地将元宵带起来送到嘴里而不会滑下来溅出一堆汤汁。
刚出锅的元宵很烫嘴,每年出门的时候妈妈都会叮嘱:“吃的时候慢点,别烫到。”每每听到这样的叮嘱,我的记忆中连带着就会想起关于元宵的那个“烧心蛋蛋”的笑话:说的是有一个山里人正月里走亲戚,进了城见有卖元宵的,他不认识元宵,看着好吃就要了一碗,热乎乎吃到嘴里太烫了就一伸脖子咽了下去,结果心口觉得滚烫滚烫的,心说这家伙应该叫“烧心蛋蛋”吧!后来,这个人来到亲戚家,亲戚招呼他就给他包了饺子,饺子端上来了他指着饺子说“哈,别以为你长了耳朵我就不认识你了!”我不记得这个故事是什么时候听的,从记得起妈妈的提醒就已经和这个故事紧密联系在了一起,有时候我们也会直接吧元宵叫“烧心蛋蛋”,而今我的儿子也已经熟悉了这个故事,在吃元宵的时候就会笑着念叨这个笑话。因为烫嘴,人们在吃的时候便有些小心翼翼,一小口一小口啜着仿佛手里的元宵也珍贵了似的。吃完元宵,还可以跟老板再要些元宵汤来喝,汤是免费的,而且管够,父亲通常会让我多喝一碗汤,据说喝了这元宵汤容易帮助消化吃下去的元宵,叫“喝原汤化原食”。热腾腾的元宵加上热腾腾的汤,吃过的人肚子里一下子就暖暖的,嘴里的热气也浓起来,呵气成云。
大锅的另一边摆着做元宵的原料,已经切好的小块状的馅料——不同摊位的元宵味道之所以会有差别关键就在这馅料上,还有雪白的糯米粉据说水磨的糯米粉做出来的元宵更好吃,另外在卖元宵人的手边还放着一个用来滚元宵的簸箩,买熟元宵的人通常不会太多,空闲的时候卖元宵人就会摇动簸箩做元宵,工序也很简单:先把馅料沾水放进油糯米粉的簸箩里来回晃,馅料上就会沾上糯米粉,等不粘了就再往元宵上洒些水,再继续摇晃,直到大小合适为止,真正的现做现卖的新鲜元宵。好多年以后我才吃到了南方的汤圆,汤圆和元宵在做的程序上最大的区别就是汤圆是像包饺子那样捏出来然后团成圆形,比较下来我总觉得元宵的味道会更胜一筹。吃完煮元宵的人通常都会再买一些回去自己煮着吃,所以,煮元宵算是副业,更主要的是卖生元宵。称好的元宵用褐色的纸袋装好,上面还会盖着这家的印章,红色的小戳,写着“xx记”的字样。那时候元宵只有在元宵节才吃得到,一年一次,每次都是老摊位,仿佛老友的约定,多了几分人情味。因为吃的次数少,所以也就格外觉得美味,只是小时候一直好奇,只有过元宵节才吃元宵,那平时卖元宵的人怎么赚钱呢?
晚上的时候还会再吃一顿元宵,就是白天在小摊上买来的。这时候煮的元宵会多一些,当晚餐,父母亲吃着元宵常会感慨十五过了春节也就过去了,或者聊着接下来的日子打算怎样之类的话题。我的注意力则早已拴在了氢气球上,那是白天吃完元宵父亲带我逛街看社火表演时买的,每年只买一次,每次只买一个,所以这气球也如同元宵一般让我倍觉稀罕,直到睡觉都舍不得放。但等上几日,气球还是一天天瘪下去,好比兜里越来越少的小鞭炮,如同渐渐淡了的年味儿,日子又回到了寻常,想再见便只能等到来年了。
又到元宵节了,昨日母亲买了元宵回来——不是那种在超市随时可以买到的大汤圆,是手工元宵——但是,和记忆中的味道还是差远了,个头太大了,馅没以前香甜,妈妈说早就找不到以前卖元宵的老摊了,前些年大家都吃汤圆了卖元宵的卖不了,而今又开始想念从前元宵的味道,可惜找不回来了,这些元宵做得这样粗糙,竟也能卖到七八块一斤,简直比超市的汤圆还要贵了……
后记:时间有限,仓促成文。本来是要写一写记忆中的元宵节,奈何记忆纷涌而至,却没有时间化作文字,权且留着这种情绪吧,明后年的时候,有空再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