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寒风像无孔不入的病毒侵入80后的陈规脸颊,他哆嗦一下,咬咬牙,继续将冻僵了的手放入水桶中,一遍又一遍的翻洗着明日卖的冻羊肉。今天下雪了,很大、很紧,密密麻麻的布满整个世界。洗过肉后,手已由惨白变成了深紫,偶见泛红的血块。陈规艰难的关上卷门,赶在十点之前,或许回家能吃上一碗凉面。
回到家,妻子在替小孩换尿布,见丈夫,催促快来帮忙。陈规看她一眼,感觉这女人没婚前那么热情、善解人意,脸蛋也没以前那么耐看了,甚至有点令人烦腻,然后用比较粗鲁的步伐走到女儿面前毛手毛脚,随即引来妻子的怒吼:“你是不是想扯断女儿的胳膊啊?就不能轻点嘛!”陈规心跳了一下,但没理会,继续笨手笨脚的扯着尿布。接着迎来一个响巴掌加咆哮:“蠢猪,死开!”陈规只好离开。
过一会,尿布换好了,妻子叫道:“你妈的货今天被我拿了一半,这个……”
陈规瞪了她一眼。
妻子对这一瞪不屑一顾,“干嘛,生意场上无父子。”
陈规沉默片刻,直进睡房,直瘫在床上。
客厅,女儿在哭泣,妻子又在埋怨陈规的零零碎碎小事,嘴角尽是丧气话。陈规又深叹一口气,无奈闭上双眼。
他出身小康家庭,自幼品行端正,成绩优良,得同学老师器重,平时喜欢读名著,但培养不出气质,依旧一副古板先生的模样。也爱音乐,偶尔会填词谱曲来自娱自乐,可惜五音不全,张嘴便跑调。
高考上了本科线,进了一所省重点大学,四年学业结束后又进修考了研,拿了张高等学历毕业证书。跑遍大半个中国,屡屡碰壁撞墙,有些气馁,可志气不减,要自己创业,无奈没资金,做了三个月销售,连保底工资也没捞到,只得回家。本以为放下身段应有份教师工作,不料,没有一所国中录用他。教小学他实在不肯,送礼送钱、走后门他又干不成。无奈,只得在家人安排下结婚生子。生下一个不是很想要的女儿,做了一份自己极为讨厌的工作。
每每旧同学来串门时,每每都是陈规最痛苦的时候。中学毕业后没读的同学在开厂当老板,专科毕业的同学在某重点当教师……
于是,陈规收起那张曾经一直引以为傲的文凭,同时也将名著、乐谱丢在一旧书柜里,横下心,锁上门。后来,干脆一把火烧掉,过程一边烧一边哭。
十二月的雪很大,陈规每每在这样的季节,要忍受疲惫、寒冷、饥饿和嘲讽。生命只有那么些时间,很短。可陈规的生命之路却因此变得无限漫长。
其实,决定生命长度的是骨子里怀疑精神的长短。
陈规现在懂了,但,晚了。
谨以此文,纪念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