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

    婆婆今年62岁了,和城里早已退休的老太太不一样,婆婆在老家还耕种着几十亩的田地,照顾她两个留守在家的孙子。

    老公今天下班回来精神状态不太好,很久了,才寡淡的说了句:俺妈的病又犯了,领居们说,前段农忙,她忙的一天只吃一顿饭,听说,都瘦成一把儿了。不让她种那么多地,就是不听。”老公说着,脸上带着些无奈。

    第一次见婆婆是结婚前,她看起来少言寡语,对我也不算热情,只是礼貌性的给我做了一碗荷包蛋,端出来一碗手工面。对于这个未来的婆婆我没有太多的好感,因为我感受不到未来婆婆的热情。

    后来,我结了婚,怀了孕,临近快生的时候她才打来一个电话,让我老公这几天不要去出差,还说,万一赶到夜里生了,去找邻居帮帮忙。现在想起来我还能回想起当时想摔电话的心情,媳妇生孩子了,你为什么不来?还让邻居帮忙,她以为这是乡下老家啊!

  生孩子那天,产程太长,我痛得快昏厥过去了,可还是遭遇了孩子宫内缺氧,再加上之前羊水太少,最后不得不选择了剖宫产。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时候,护士一路抱怨,说陪护都去哪里了,尤其是往病床上抬我时,她终于忍不住发飙了,冲我老公大吼:生孩子这么大的事,家人都去哪里了!没见过你们这样的!

    大家都在忙碌,没人注意到我的眼泪,我本就是个多愁善感之人,此时,虽知道生完孩子不能流泪,可还是没忍住。这是我第一次生孩子,整个怀孕期间正常上班,正常做家务,甚至生产前都是忍着阵痛自己办手续,我再坚强,也需要有个贴心的人疼爱啊!那时,我心里就憎厌婆婆,你现在不管我,老了你也别让我管你! 

      我生了一个女儿,白白净净,惹人怜爱。月子里孩子一直拉肚子,哭闹,去了好几个地方也看不好,只是定性为生理性腹泻。可这样,孩子一天一夜也睡不了几个小时,我这个新手妈妈常常感到心力交瘁,孤立无援。我的母亲赶来照顾我,日子好过了许多,可是没有多久赶上我姐姐家庭出问题,闹离婚,我的母亲便不顾一切风风火火赶回老家,争夺外甥的抚养权。

      我又是一个人了,没满月我就带着孩子洗衣做饭,孩子哭闹的我整夜整夜无法睡觉,无助的时候,孩子哭,我也开始哭。在一次洗澡中,女儿感冒了,后来变成了肺炎,我的噩梦真的开始了,以后得日子,稍微不注意,就是肺炎,天天医院家里来回跑,最长的一次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120的电话都打了好几回,我真的是心力交瘁,几近崩溃。而婆婆,永远只会打电话问问,可是我不需要慰问,我需要实际行动。后来,听老公说,在孩子在郑州住院时,婆婆拿了两万块钱说是给孩子看病用。这是第一次婆婆给我们钱。当然除了结婚时给的改口费。 

      孩子慢慢长大,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我才带孩子回几百公里之外的婆婆家,一般也不会在家超过一个星期。因为接触不多,只觉得她一天到晚不说话,只顾自的忙碌,从早上大概五点,就开始起床忙着家里的牲口,忙着做一大家子的早饭,吃完饭又忙着洗碗洗衣服,再去集市上给孩子买衣服,买吃的,回来继续再张罗中午吃的饭。每次吃饭时婆婆总是坐的远远的,看着大家狼吞虎咽,直到大家都吃完,她才吃着锅里的剩菜,或者吃着亲戚送的咸菜。婆婆知道我爱吃猪蹄,除了早上没有,其他几乎每顿饭都会有猪蹄,家里哪有那么多的猪蹄?我有时候也会产生疑问。总之,论起干活,婆婆总是在前,论起吃饭,又总是在后。我没看到婆婆闲着的时候。 

      当然,我并不同情她,也不帮忙,不是因为懒惰,而是之前的那些梗。

      以后年年过年回老家,都是如此,吃吃喝喝,临走再带些个婆婆给准备的油啊,肉啊,鸡蛋啊等等的东西。然而随着回家次数的增多,对婆婆的感觉也在慢慢的改变。记得有一次,过了年下雪了,我想回我妈家,老公想等雪化了,意见不一致,最后我生气了,拎着箱子就准备自己回去,婆婆知道原因后,跟公公一起狠狠的教训了他一顿,以至于老公说,从小到大他妈没吵过他,这次拜我所赐,劈头盖脸一顿批。

    还有一件小事,有次从老家回来的早晨,老公给闺女洗脸,不小心伤到了闺女龟裂的脸了,在老家,孩子的脸冻成这样,本来我就心疼,现在又因为洗脸弄疼了她,我忍不住抬手打了一下老公,结果,不巧他一动巴掌就落在老公脸上了。我那刚会学话的闺女,跑到厨房告诉她奶奶:奶奶,妈妈打爸爸,还打爸爸的脸!闺女故意把事情夸大,夸张了。

没想到婆婆笑着说,那是逗着玩呢,哪会真打啊!

      路过厨房的我听到了这对话,第一次对婆婆有了新的认识。

      孩子大了,上幼儿园了,对婆婆的怨言也慢慢消失了,去年的秋天的时候,老家的邻居打电话说婆婆生病了,嘴烂了,脸都浮肿了,瘦的狠。老公听了,赶紧回了家,把婆婆接到市里的医院,市医院的医生把老公拉到一边,说:你妈的这个病啊,拖得太久了,不太好,我们看不了了,你去南京的某某大医院吧。

      老公赶紧打电话给我,让我准备钱,言语之中多了不安与恐惧。我安慰他说,大医院还没检查呢,你别急。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已经开始了祈祷。

      婆婆是个苦命的人,上帝请眷顾她。

      婆婆是个善良大度的人,请善待她。

      婆婆是个还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请上帝赐予她健康。

      婆婆嫁给了公公,一辈子除了干活就是干活,一辈子没走出那个村,公公是个粗枝大叶的人,虽然能干,可是却从不懂得体恤婆婆,做饭,喂猪,放牛,养鸡,下地,那一样都是婆婆的,别人有农闲的时候,婆婆没有,别人有午休的时候,婆婆没有,晚睡早起,没日没夜,周而复始,婆婆生病了,口腔粘膜大面积溃烂,吃不下饭,要不是邻居,我们都还不知道,而粗心的公公,总是说去诊所包点去火的,治口腔溃疡的药就好了。婆婆也是舍不得花钱,忍着痛苦,瞒着她的儿女们。

    她认为,他的大儿子没怎么读书在上海打工挣钱不容易,又是刚在老家盖了房,不容易

    她认为他的二儿子,也就是我的老公,在城里也就是挣个死工资,城里花钱啥都贵,上有老下有小,不容易。

    她认为她远在广东的女儿没有正式工作,在婆婆家没有啥地位,不容易,不想拖累。

    算了算,想了想,她谁也没说。

    好在上天对我们不薄,婆婆得的是天庖疮,很严重的那种,免疫力低下,营养不良造成的。好的,只要不是那种恐怖的病,我们的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好受多了。感谢老天!老公把婆婆接到我们家附近的一家医院治疗,二十多天里,因为刚好赶到单位评职称,我每天在医院的时间极短,大部分都是在病友的陪同下,在医院的餐厅喝点小米粥。每次去看她,她都很开心,也埋怨我那么忙还要去看她。 

    她同房的病友见到我说,你婆婆夸你好啊,人善良的很,也说对不住你,没帮你做过啥。

    这些话,我从来没听婆婆说过,不过我相信这是她心里话。

    住了20多天院,天也渐渐凉了,我对婆婆说,在这住一段吧,家里秋收也快收完了。婆婆说,不能,家里还有孩子,还有牲口,她放不下心,我们都忙,哪能不帮忙还添乱呢。好说歹说愿意在待个几天。

      家里人多,妈妈姐姐,外甥当时都在我家,房间就显得紧凑,妈妈说让婆婆睡她的上铺,睡了一夜,婆婆觉得不太舒服,就说还是打地铺,我说,要不你去我那套新房里去住吧,反正一个院,也不远。婆婆,赶紧摆手说,那时新房,她住着不合适。于是,在妈妈床的边上,婆婆用几个沙发垫子一铺,就算是床了。只是,一天中午,婆婆躺在妈妈的床上睡着了,妈妈回来后,有点不高兴,再后来,婆婆起来后,妈妈换了床单,把褥子也都掀起来。我一下子明白了,我想婆婆肯定也明白了。就这样,婆婆在地上睡了几日,婆婆就坚持回老家了。

      事后,我给妈妈说起这事,很生气,觉得妈妈有点过分,这么对我的婆婆,一个病人,太不应该。婆婆要是把这件事告诉她儿子,看看他会怎么看待你这个丈母娘。然而,婆婆什么也没说。

      过了几个月,老公说,婆婆胳膊又摔断了,原因是公公骑三轮车带她出门时,不等婆婆下车,他就开动了车,把婆婆给摔下来了,骨头断了。老公说,老家冷,想让婆婆来这养,有暖气,骨头愈合的快。可这次,我再三邀请,婆婆说啥也没来。过年回家的时候,婆婆用一只左胳膊仍然像往常一样,忙前忙后,伺候一家老小。看着婆婆蜡黄的脸,瘦弱的身,看起来就像冬天野地里里一棵枯黄的衰草,一阵阵心酸,这个一辈子从来没为自己活过的女人,太可怜了,幼年时没有了双亲,挨着饥饿,由哥哥带大,年轻时亦没有公婆的疼爱,一辈子跟着丈夫劳碌,没有体贴没有关爱。这次回老家,邻居们跟我告状,说:你公公太不像话了,早些年,你婆婆摔了腰,下不来床,你公公跑到外面干活,中午不回来,你婆婆连碗饭都吃不到嘴,这次,又是,摔了胳膊用一只手也得干,家里啥活都还是你婆婆的。他自己吃吃喝喝倒是清闲的很。是啊,公公是个粗人,孩子们也都没有大出息,且都远在外地,而她,用自己的隐忍和勤劳经营着一个家,一个孩子们心灵落脚的温暖的地方。

      年后返家,我把钱包里的5000元钱给她,我说,:妈,你胳膊摔断时,刚好赶到高三集训,我请不来假,这钱你买点营养品。她生气了,坚决不要。临走时我把钱悄悄地放到了婆婆的枕头下。回到我的家,打开箱子,我意外发现里面有个大大的红包,里面,不多不少,正好5000块钱。瞬间,我的眼眶湿润了。

      刚刚得知婆婆的病情复发,我很难过,想想婆婆,辛苦操劳一生,早年因为疏忽,年幼的女儿被淹死,孩子夭折,折磨了她半生,而她,不来给我看孩子,是不放心他那两个年幼的留守在家的孙子,为了孙子们的安全,她别无选择。现在本该享福的年纪,还要为生活奔命,饱受病痛折磨,身边却无一个细心体贴之人照顾。将心比心,我看着身边的发愁老公说,还是把婆婆接到郑州看病吧,我们离得近,我又快放假了,照顾着方便。

      再次祈祷,婆婆早日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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