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人老了就会犯各种毛病。我现在的身体跟十八岁时完全不能比。当时可以吃一个通宵的烧烤，第二天清早抱着篮球冲向球场。
人老了就会犯各种毛病。春夏之交，害了十几年的咽炎又复发，扁桃体肿大如核桃，挂在喉咙眼儿，像两个红通通的小哑铃，坠得我呼吸困难，吞咽如刀割。
不由分说地被按在医院，瞪着吊瓶一滴一滴发呆。一直负责的项目停掉了，一直听的课停掉了，一直要办的事停掉了。苏东坡说“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忙起来的时候，看谁都是面目可憎，大大小小的事都无比锋利。现在一场病成了“闲人”，看打针的护士姐姐耳环竟有些妩媚。
有业而不务为懒，无业也别敷衍过了，那叫惰。
后者好像更“高级”一点。
貳
生病了什么都不能吃。这个时候特别想吃的一定是心头挚爱。
卤猪耳朵。洗净切丝，佐以料酒、酱油、姜丝、葱花、香油，搅拌，装盘。
油炸花生米，两只咸鸭蛋。
摸出一小瓶黄酒，酒盏浅浅地盛了。
晴窗坐对，眼目增明。
一盘猪耳朵吃一辈子。
叁
讲一点小事。
我觉得世上最安逸的事情之一是和好朋友海聊。朋友一定要是最亲密的：不用担心说错话，不用担心得罪人。看你转转眼珠子就能猜出你肚子里的坏水。
可以聊科技、聊钱、聊吧台边长腿的姑娘。这种时候若是两人都有些，共同的小习惯就更好了。
比如，吸烟。
你想啊，你拿出一根，势必要给他一根。他轻描淡写的接过，你轻描淡写的握着火机，“咯擦”一声。听着香烟燃烧的嘶嘶声。
他单手或双手护着火。全神贯注。
毕了，各自靠回去，深深吸一口。
吸进去，鼓出来，直胀到胸闷。
再如释重负地、缓缓地、长长地吐出来，仿佛共同完成了一项神秘却严肃的契约。
看看对方，挪挪屁股。
肆
我特别喜欢一个人独处。
我的性格天生地有着巨大的负面，社交对我而言不是一件自然而然的程式，而像是湖心的雾，像一个谜。我时常做梦，独自一人划船到湖心，被巨大的寂静吞没，湖水如凝墨，心有戚戚然。如此被折腾一夜，早晨起来眉头上难免有不散的阴郁。
解脱的方法就是熬夜。真好，熬夜还可以独处。
我最喜欢落地窗，我以前给你提过。月明星稀的时候，等门外的嘈杂声、左隔壁的幼儿啼哭声和右隔壁的缠绵声都沉寂下来。我拖过来一张舒适的圈椅陷在里面，面前是落地窗。
世界像是一个扇面，缓缓打开在我的眼前。
天似穹庐，倾泻而下。城市不眠。摩天高楼的灯光扶摇直上，似是逃离，又无比单薄。道路曲折，实际上是分不清道路的，像是无数个光斑组成光带，斑驳爻然，萦回城下。
其实你我不过如此。
钟声响起来，像个比喻。
狠狠叹一口气，心轻了许多。
伍
瓶子空了。
耳环来给我拔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