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如此爱过一个人。
深秋的傍晚,阴冷得像锈蚀的下水道口。风又异常干燥,夹杂着城市的微小碎屑一点点撬起嘴唇上的皮。
我烦透了,就像刚将入侵者驱逐出领地的野兽,在一片狼藉中对未来充满恐惧。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和卫生纸一样脆弱。
必经之路上拦着一个小孩,发出劣质刹车最后嘶鸣般刺耳的哭喊。他的母亲肿胀苍白,毛衣塞在棉质睡裤里。女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机,时不时随着粗制滥造的短视频配乐发出阵阵嗤笑。怒火烧断了我紧绷的神经,我气血上涌,径直上前伸腿绊倒男孩。
男孩向后倾倒的一瞬间,一只戴满古怪首饰的手将男孩拉了起来。吓懵的男孩停止了哭闹,红肿的眼睛顺着手臂看向他的救命恩人。
那是个留着超短发型的女人,卡其色的麂皮包臀裙,膝盖冻得通红;上衣是贴身的吊带,围着一条手工编织的民族风披肩。眼睛、鼻子、嘴巴,都是非常普通的五官,结合起来却又异常清丽脱俗。我的脸在寒风中热得古怪,我想她和我一样身体里有不合适的零件。欲望肆意揉捏我的心脏,声音震耳欲聋。并非见到性感女人那般原始的欲望,是如同在合适的地方点上完美的高光,整个画面都鲜活起来。也许,她就是我的高光。
男孩的母亲终于从短视频里抽离,男孩也已停止哭闹。女人向他们点头示意,我鬼使神差的拉住了女人的手。
恢复理智时,时间仿佛暂停。那对母子的惊讶凝固在脸上,女人没有回头,我窘迫到了极点。若在十多年前,还能解释为少不更事;如今而立之年,这样的行为无异于耍流氓,我缓缓松手,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纤细的手指攥紧了我松开的手,女人依旧没回头。她大步向前,我们越过那对母子,走向我从未去过的路口。
若非长发遮掩,路上的行人都将看到我烧红滚烫的脸。我的颈椎像被钉死了,怎么也抬不起头来,只能死死盯着我们相牵的手。戒指顶戒指,手链碰手链,我开始担心自己的戒指是否已经压进她的皮肉,带来和我一样的漫长钝痛。于是我转动手腕,试图把手抽出来,结果被她攥得更紧。我们继续无言的走着。
她带我来到一家生意很差的酒吧,老板无精打采的擦着杯子。我们坐到吧台,她要了一碗馄饨。
“来酒吧……吃馄饨么?”我要了一杯威士忌,老板让我自己倒,转身进了后厨。
她没有回话。我鼓起勇气看向她,她的脸上是小女孩般的期待神色,身体轻轻扭动,全神贯注的等待美食到来。
看得我也想吃馄饨了,走到后厨门口向老板点单。老板点头,又拆开一包速冻馄饨。见此情形我有些失望,却又愈发觉得女人特别。
馄饨上桌,味道和预想中的别无二致。女人却表现得很兴奋,迫不及待的将馄饨送入口中,被烫到又张着嘴不停扇风。我赶忙倒了杯冰水递给她,她双手捧杯大口饮下,给了我一个春日桃花般的微笑。
喜爱之意无所遁形,她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女人。
“谢谢你啊,我叫程风意,你呢?”
“王翎,孔雀翎的翎。”
“听起来是会飞高飞远的人!”
“你也是。”
程风意听完怔了一下,转眼又是明媚笑意。
“我是个装置艺术家,最近在筹备办展,感觉你的工作也与艺术相关。”程风意问得心不在焉,比起答案,她更在意我手上的尾戒。
“啊,我是设计师,和纯艺的关系比较远了,不过我前几年还在帮别人办展。”
“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我摘下尾戒,放到她面前。
“那我就不客气啦!”她摘下食指的戒指,塞到我手中,转而将我的尾戒带上,愉快的欣赏。
她给我的是一个仿古松石戒指,和我其他的饰品格格不入。
气氛开始冷却,又无话可说了。我有些恐慌,担心我们的交集就像这碗馄饨,简单了解后就不会再有第二次。
“这个馄饨是速冻的,自己在家也可以做。”说完才意识到此话不妥,不该这样戳破他人喜爱。
“我知道呀,但我家没有厨房。”
“什么房子,怎么会没有厨房。”
“其实原来有,但现在变成花园啦!”程风意三两口吃完馄饨,离开了座位。
“想去我家看看花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