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的序里马路对绑在椅子上的明明说:我爱你,我真心爱你,我疯狂地爱你,我向你献媚,我向你许诺,我海誓山盟,我能怎么办就怎么办。
马路的话其实宣告了他和明明的在爱情上的地位差距。马路对明明,就像一个年轻的奴隶对貌美的女主人的渴望,是日复一日的是弯曲的腰和上调的眼角;是癞蛤蟆蹲在地上对天鹅的仰望,是就算酸疼也要抬着的头和就算知道不能得到也要牵记的心;是黑泥对白云的期待,是想把自己捏造成一架飞机变成白云喜欢的形状飞向天空的黑泥;是一块任卿践踏的地毯,是随你蹦跳踩踏摩擦甚至用高跟鞋刺击碎苹果弄脏的地毯,是就算受伤就算疲惫也是俯伏在她经过的地上的地毯。他们在这场没有结局的爱情里的地位可见一斑,明明心系他人虽然后面也有对马路动过情却始终与他远隔万里,只因她觉得自己的心的一部分已经是陈飞的;马路把自己降落到尘埃中,只为能有那么一丝的可能能站在土地上抱住从天降落的明明。他在尘埃中却没有开出一朵花,反而生出一颗荆棘,把自己和明明都刺伤了。
马路对明明,不是爱,而是崇拜。
马路在上恋爱训练班的末尾说: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家,没有事业,没有人需要我。我的人生是零,是空落落的一片。你可以花钱买很多女人同你睡觉,同很多很多萍水相逢的女人上床,但你还是孤单一人,谁也不会紧紧地拥抱你,你的身体还是与他人无关。我觉得我就要这样一年老似一年……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了你,我觉得你和我一样孤单,我忽然觉得我找到了要做的事——我可以使你幸福。她是一个值得你为她做点什么的人……
在这里,马路已经沦为了爱情的奴隶,也就是明明的奴隶了。当一个人把自己人生的所有希望所有意义都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就好像成了一个附属,像一个挂在别人脖子上的布娃娃,随他欢笑哭泣。这种爱,已经走到了一种极端,虽然可以为爱付出一切,牺牲所有,但这也意味着可以不择手段,只为自己所定义的所谓的——爱,几乎充斥自己全部的生活的爱。
但,马路爱到那样,明明也起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明明在马路面前哭的时候说,我还要对她顺从到哪一天,我真不知道我还有什么事不能为他做!这个可恨的人!我要是不爱他了,该多好。我眼睛里带着爱情就像是脑门上带着奴隶的印记,他走到哪儿我就要跟到哪儿!你能想象吗?只要跟着他我就满足了。真是发疯,怎么样才能不再爱他呢?嗯?【马路想开口,但明明并不理他】这样下去我会受不了的!可我要是不爱他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马路的爱的方式,其实正是明明自己教授与他的。但马路刚开始喜欢上明明时,他对她,就像一头公犀牛看见(或者说是闻见)一只自己中意的母犀牛,虽然心中骚动,却只是有点距离的闻闻,试探性的做出一些略显羞涩的行动。而随着他对明明的深入了解,明明对自己的男友的那种无可自拔的爱在无意识中传染到了马路身上。马路也不是不懂明明爱的不科学不合理不明智,但他又逃得出这个圈么?爱情,总是将人圈养,当局则迷。
明明是聪明伶俐的,因为她知道马路的爱就像是一杯散发着香醇气息色彩香艳的药,入口热烈,用药不慎却会化为毒药,如饮鸩止渴;明明又是愚不可及的,她知道只有完全不给马路任何反馈才可以让他不至于得寸进尺再抱幻想,却忍不住自己的浮动。
编剧廖一梅曾经说过,剧中的主角马路是别人眼中的偏执狂,如他朋友所说——过分夸大了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女人之间的差别,在人人都懂得明智选择的今天,算是人群中的犀牛——实属异类。
因为现如今太多的人把爱情看似可以充当夜宵的方便面一样,想吃的时候挑一下口味,付出一些代价,放个开水,就可以吃了。不喜欢的话,倒掉就可以,反正方便面又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就算吃了一半然后出于什么原因没了,也只是待一会儿忧伤一下,该睡的时候依旧睡。爱情,因为这个时代的浮躁也变得轻浮,很多人就像编剧自己所说的那样,人人都懂得明智选择。这个明智其实就是一种胆怯和过分理智,没有真正的将自己的心投入到爱里。好比第十一场的恋爱教授所讲的:在新世纪到来之际,为了最大可能地使人类获得快乐和舒适,安逸和幸福,避免过度折磨自己,不恰当地衡量自己,我们应该大力提倡爱情的标准化、专业化和规范化,严格杜绝情感的滥用带来的弊端和无用的浪费。
《恋爱的犀牛》为这种社会现象提供了一个相反的例子,刚好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明明和马路都不幸福,因为他们都用情过深,爱,丧失了自己。而很多文学作品为揭露一些人性的点往往会用到一些夸张或放大的做法,前者是用放大镜,后者是用显微镜,一些行为一些心理一些情感得以通过镜像展现出来,因为只有典型且深刻,才会给人们一些启示一些印象乃至一些影响。艺术,有时真要细究的话,难免会矫枉过正,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所以,我想说的是,爱,不丧失自己。
《论语》中有一句话:过犹不及。这句话反映了一个很重要的思想:中庸思想(不是被政治化了的那个中庸思想),中庸思想说的是不偏不倚,人在道上。其实,这个道,其实就是度。万事一般皆有一个度,超过了这个度,就像没达到这个度一样,都是失败的。用情亦如此,爱是应该有一种“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的力量,但不该因为爱而作践自己,丧失自己。爱是阳光的,是美好的,不应该有腐化的烟雾和堕落的气味。
《圣经》以弗所书5:28说:“照样,丈夫应该爱妻子,好像爱自己的身体。爱妻子就是爱自己了。”这里把爱自己视为了爱他人的默认的前提,如果连自己都不爱的话,谁能相信你可以真正爱别人呢。
以另一句圣经上的经文结尾:爱人如己(重点在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