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布丁
01【回忆篇】
丝绒夜幕下的长江大桥,抬头可以看见珍珠,五颜六色的珍珠。就像小时候吃的彩色糯米小元宵,混着糖水的温暖,氤氲着回忆不被江风吹散。
明明还小的年纪,萝卜头背着手走在秦淮水畔,赌气的不回头用脆生生的声音念叨,叫你少啃点糖球你就不干啊以后不给你买吃的了……后面拿着糖球的小布丁却直直的盯着前面白雾笼罩着的梅花糕小摊心思暗动。
半生熟的宣纸洇了一些些墨,案几上的香燃到一半落下点点香灰,微雨的古城多了些春季自然的气息,外城的喧闹被环水被绿植隔在墙外冷眼看着书桌前的毛笔含着墨,纸上未写一字,却也不知何时落架。
嘿,你别生气了啊好,明天放假陪我去买东西可行啊,前头请你吃小红薯啊好呗。后方冲着前面高出一个头的身形,拉住前人的书包带子边走边说着软话,前面的人扯着书包径直走着没有停下的意思。街旁的红薯爷爷眨眨眼,撕着报纸包起熟透的红薯笑吟吟。
傍晚老城区的知了总是在唱,树荫下卖冰糕的婆婆拿起蒲扇慢悠悠的赶着蚊子,听着旁边下象棋的老爷爷指点军马厮杀棋盘。收音机适时的合着气氛嘿嘿哈哈,咿咿呀呀的唱腔混着奶奶们拿着红色的扇子和绸带的舞步,一番风味绕心头。
为什么你每天穿短袖也这么白啊,为什么那么热你都不喝冰可乐啊,哎前面有卖冰棒的你吃什么味道的,哎呀我先去买人好多的!叽叽喳喳话音还没落,也不等身后的人回话,布丁撒腿就冲着冰糕铺子跑去,奶奶我要俩啊随便啥味道的给我就成!后面白色的身影走至铺子前顿住,看了看嗓门大大的布丁,轻轻的摇了摇头,却掩不住嘴角的弧度。
黄色的法梧叶落在长长的石阶上,风一来,空中飞起了穿着黄色围裙的小小精灵,摇摆摇摆。入夜偶然遇见一场细雨,路灯在马路上洒落昏黄的光,像个歌唱家,发出温暖的能量,连雨丝抚在脸上,轻柔的也都能把所有坏情绪抚慰。
今天没吃到小笼包我好难过嘤,今天坏蛋没有等我上学他好烦哼,老师抓到我迟到了呜呜。大课间布丁用力的在纸上捣捣戳戳早晨的怨气,忽略了身后靠近的鸡蛋和粢饭团。待闻到香味,猛地抬头,只看见白色的身影已经走出教室,带着早晨特有的清冷。傻笑着嚼着温热饭团哼哼唧唧,驱散了头上缭绕的怨气小人。
风扬下趴在明远飞檐上的雪,落在行人的伞边,头上,脚畔慢慢消失不见。小巷青石板路散发着被雪润湿的光泽,空中飘着细碎的雪花伴着整点的钟鸣仿佛神圣的给墙角的腊梅一场仪式,不久就要远行的成年礼。
暑假再回来了哦,半年吃不到鸭血粉丝汤和生煎包我好难过的,低头踢着行李箱活动轮子的布丁哀怨的说着离开的遗憾,未曾注意穿着黑色帽檐下那双墨色眼瞳中的情绪。放下行李轻轻碰了碰不安分的头,手心里羊毛线绒的细软遮盖发丝特有的触感,指节有些僵硬,心下莫名的一阵叹息。
02.【现实篇】
立春那天,小小的布丁坐在大院门口的凳子上咬着春饼脆生生。
立春那天,小小的白时跟在妈妈的身后来到了老城的巷弄321。
阳光莫名的好。
小小的少年后背挺的笔直,小小的少年穿着不染一色的白衬衫。
抬头就是晃眼的白色,布丁晃神了,想揉眼睛结果忘记了腿上的春饼,翻了一地。
咦我怎么听见有人叫我,呀旁边这个美娘娘看起来好好吃能咬一口不。
院子里的腊梅花伸着头对着布丁笑。
阳和起蛰,品物皆春。
妈妈怎么又哭又笑,妈妈抱着美娘娘哎,妈妈招手叫我干嘛,是要给我吃的吗。
这是你白妈妈,是妈妈的好朋友,这是白妈妈家的哥哥,叫白白。
美娘娘对布丁笑。布丁盯着她心说美娘娘笑起来可真好看,于是不由自主:美娘娘,能让我咬一口吗!
噗嗤。旁边的白白忽然笑了。
回头看他,只一眼,布丁恼了。
他笑起来怎么比美娘娘还好看,忽的想起来她那被一团光打翻在地上的春饼。
天怒人怨啊
暴殄天物啊
梅花奶奶做了梅花糕。
乡下的小路边青草萌动,布丁乐得踏青,跳着跳着回头对着白白笑。
是惊蛰的时节,白白不疾不徐在后面走着,悠悠的念:
西园梅放立春先, 云镇霄光雨水连。
惊蛰初交河跃鲤, 春分蝴蝶梦花间。①
布丁笑,白白你还会节气歌。
白白眯起眼睛,低头咬一口梅花糕。
好甜。
美娘娘要回去了。白白又要转学回去了。
布丁答应美娘娘走之前再和白白好好逛逛古城。
暑气还不是很重,布丁穿着白裙子和蝴蝶一样拉着白白七拐八拐去了常买吃食的地儿。
布丁买了一大堆抱了满怀,坐在河边的凉亭里,一样一样捡着说给白白带回去。捡到一半,忽然对白白说,我会给你写信的,你要严肃认真的对待啊,这可是正经事!
白白靠在柱子边上,歪头看着布丁,问道,为什么这件事叫做正经事。
布丁摇摇头说你吃不到这些个东西那不算正经吗!
白白一个趔趄差点掉进河里,正了身体,闭起眼睛靠在凉椅上。
河上有微微的风吹得人浑身舒坦,白白似乎听见对面阁楼传来的鲜花调②: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芬芳美丽满枝桠
又香又白人人夸
不让谁把心摘下
……
特有的腔调好像丝线,缠住河风,绕进人心。
白罗衫着体,望河风成眠。
睡梦中恍惚听见有个声音,白白,你在哪里。
白白看见那个白裙子的女孩越走越远,想追却只能站在原地,也发不出声音。
白白想起送她去大学的时候她念叨着的样子,手心仍然有着羊毛软软的触感。
想起盒子里几封署名布丁的信
日期在那年戛然而止
每一天仍是照旧看它一遍
仍然还记得那笑脸
终于拿起笔回信:
你霸占的蓝天和吃食该还我了。
不再有回信。
暑假一半的时候,白白回了布丁在的古城。
感受到了火炉的热气,浑身的毛孔仿佛都在呼吸。
老城区并不难找,只是变化还是挺大。
好容易找到巷口,白白看见卖粢饭团的阿姨撑一把凉伞坐在阴凉下打盹儿,三轮车上赫然写着冰镇酸梅汤,手制桂花酒酿。
布丁妈妈在家正腌着葡萄,白白一进大院就闻到酒的香味。
洗了手帮布丁妈妈抬着坛子,便听得布丁妈妈说:
布丁走了,大学这几年没回来了,因为她爸爸的事情,这孩子一直心里面过不去,是我对不起她。
白白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着布丁妈妈,她两鬓早已斑白,双眼已经濡湿。
白白终于了解时间没有给任何人留情面。
晚饭的时候白白多少了解到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看了一圈布丁的房间,抚摸着布丁桌上的相框,盯着看了许久,布丁,这些年你到底怎么样。
将带来的青脯梅子放在布丁的抽屉,坐在桌前开始写一些话,写写停停,临了终于将纸折好放在梅子下,坐着坐着,天明了。
第二天早晨白白向布丁妈妈告辞,带着布丁的照片和具体地址离开了古城。
①节气歌:苏州著名弹词艺人马如飞编写并演唱。
②《鲜花调》又称为《双叠翠》。是流行于中国汉族地区的民间小调,第一句和第二句词曲完全一样,即其第一句全是“好一朵茉莉花”。因此,《鲜花调》又被称为《好一朵茉莉花》。
03.【布丁篇】
窗外是满天的雪花,刚入四九,大雪初降,还是冷清的天气。起身走出大厅,看着傍晚的雪越下越大,厚厚的积雪,布丁裹了裹围巾,在雪上留下一串脚印。
“请问,这边小巷拐角的梅花糕不卖了吗?”
“哦,那个梅老太刚过世不久,家里的儿女都不愿意出来摆摊继承老太的手艺,以后怕是吃不到老太的梅花糕咯。”
酒店的暖气很快就把雪花融化,沾湿了发丝。
对着镜子里面的女子,远山之外一片哀愁。脱下外套挂在衣架,然后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中叹息,终究还是回来了。
只是什么都不在了。我也不是再是以前的布丁了。
那时候我可以扎着马尾穿着白罗跳着步伐上学放学,那时候我还可以闹着爸妈肆意的撒娇,那时候奶奶也没有去世我还可以尝到甜味,那时候白白还没走,那时候时间走的真的很快,快乐到措手不及就失去了一切。
做了一夜的梦,眼睛虽然闭着,但头脑仍然清晰的闪过那些年古城的日子,这几年每每同学朋友谈及老城,每每有一丝丝相关的消息,都像是在布丁心里剜上一刀,时刻提醒着布丁那晚的话语和河边凛冽的风。可劲儿的砸在回忆里,头痛。
”大过年的你去哪儿,待会饺子都好了,大家都在呢。”
“哦,没事,有个朋友有急事儿商量,我很快回来,放心,饺子我肯定吃得上。”
“那你可小心点,外面一会雪再大了路不好开车。”
“知道了。”
说罢穿上外套就开门出去了。
你看你爸,车钥匙也不拿怎么回事,我去给他送出去。
过了很久,一家人都在等着爸妈,打爸爸的电话不通,妈妈什么都没有带出去。就这样等,等,等,直到家里的电话响了。
一家人赶到医院的时候,布丁看见了电视剧里一样的画面。
白色的底调,消毒水的味道,急症室挂亮了两个牌子,红色的亮亮的。远远就看见妈妈坐在椅子上,周围湿了的一小片水珠,平日梳理整齐的头发杂乱的贴在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雪水的脸上,眼睛红肿的,一开口便是,布丁,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啊。
布丁永远忘不了那一幕,妈妈撕心裂肺的哭着,抱着布丁浑身抽搐,布丁忽然就失了力气,搂不住妈妈。妈妈抓住自己的头发泣不成声,狠狠的打着自己,家人纷纷围在周围询问情况。布丁只听得,告诉布丁吧。
爸爸。妈妈。这最亲的称呼,叫了这么多年,居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浑身没力气,眼皮也沉重。
狠心离开了,在她最无助和慌乱的时候。布丁离开了老城,但是无形中有一张网不断地收紧,网上倒生的刺扎进皮肤戳进头脑,又生出无数的小刺狠狠的无时无刻的折磨着布丁。
究竟是怎么了,一切都不对了,梦里混沌着,布丁沉在水下,一股股黑色的泥浆涌上来,让人无法呼吸的压抑感扑面而来,逼得布丁无法呼吸。
脑子里一直闪现那些场面,支离破碎。爸爸抱着一个女人,妈妈冷冷的站在马路对面,拿起钥匙狠狠的扔去,转身离开忽的听见刹车和尖叫,连环撞人事故。
我究竟在哪里。忽然听见一声脆脆的呼喊,布丁,布丁,你睡了吗。
汗,浑身都是汗。白白,是白白,我没有睡,我在这里。白白你看得见我吗,想叫住白白,但是连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布丁眼睁睁看着白白从眼前走过,心猛地缩紧。忽然睁眼,对着天花板,长长的叹一口气。
在床上坐了许久,涣散的眼神慢慢聚拢至一点,那是墙上的一幅画,一枝梅花傲骨天成,想起青石巷子拐角的腊梅花了,忽的布丁的鼻子就酸了,四肢百骸也仿佛有了感觉。
想回去看看,这些年,是时候看看爸爸了。
你睡了吗。
04【错过篇】(上)
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的热浪。
一下车白白就感受到了这个城市怒火般的情绪。
电话早已经是空号,按着地址来到一条巷弄,刚踏进巷弄,便觉浑身毛孔都舒展开了,虽然没有青石板,但是头上大块的树荫带起了沙沙的风,很是安抚跳燥的心。
走在这条巷子里,白白脑子里忽的就想到梅奶奶住的青石小巷子。
捏了捏手中的地址,不断询问着门牌的主人纸片上的住户。
终于,在巷弄的尽头,白白找到了写着的地址。
门上红色的油漆已经掉落,斑驳的铁门敞开着,院子里的绿色藤蔓向外探着头,风来叶子便摇晃着脑袋向白白招呼着点头。
白白敲了敲铁门问了几声但无人应答,站了有一会儿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忽的,吱呀一声,白白探身,看见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头发雪白雪白好像冬天的雪花。
有事吗?奶奶开口问,声音浸透了岁月的沧桑。
奶奶,打扰您了,我想找一个人。布丁,您知道吗?
哦,你是布丁的……老奶奶停顿了一下,眯着的眼睛睁开来,缓缓的问。
白白斟酌着,竟没有合适的语言形容自己和布丁的关系,不禁心中酸涩,低了头,怔怔的站在院子里,忽的瞧见院子旁破开了一小片土壤种着一片绿植。
看了一眼白白的太阳穴就仿佛被针扎了一般,揪着脑袋的疼。
居然愣住半晌,没有回答奶奶的话。
别愣着,先进来吧。奶奶说完转了身。
白白这才回了神,快一步扶着奶奶,进了屋子里面。
扶着奶奶在沙发上坐下,白白搓了搓手,看着奶奶。
坐吧孩子。奶奶说了话,便提起桌上的茶壶,白白把倒扣的茶杯翻起来,看着奶奶把水果茶倒进杯子里,闪着蜜糖颜色的茶散发出一阵水果的香气。
奶奶,我是来寻布丁的……
话还没说完奶奶拿起茶杯递给白白:先喝点茶解解暑,搁外头站了半天。
白白闷闷的,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清爽酸酸甜甜的味道,像极了布丁爱吃的腌柠檬。
布丁去年便去了日本,那孩子来道别时,说学校安排了交换生。
白白顿了一顿。
那布丁在您这里的日子,还好吗?
布丁这孩子,表面上笑的再开心也是盖不住心里的苦,你来之前布丁的妈妈想必也和你说了些布丁的事吧,当年她妈妈瞒着布丁找到我,哎,这些年也都不容易。
白白握紧了茶杯。
是的,不过上一代人的事情,巧合也好,误会也罢,落在我们肩上,终究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想还是找到布丁才好打开这个心结。
一番话说完,日头已西沉。
白白你看!那是什么!
布丁扯着白白,指着那些小精灵一般白色的花朵,一脸的雀跃。
白白你听过琅得什①的故事吗,我从小就听说了的,可美可美了!
是说这个啊!是白雪公主不见了的时候,那7个小矮人化成小小灯笼在森林里面等白雪公主回来,怕公主迷路了,专门为公主照亮回家的路的哦!
白白看着那些小灯笼一般的花,心道这小小的花还有这般意思。
白白你看!这是什么!
布丁跑到白白面前,献宝一般的,你看,我妈妈做了腌柠檬!特好吃!这个很难做的哦,我好不容易才央得妈妈多做的哦!
布丁一边说着一边举着黄澄澄的闪着光的玻璃罐子一直在晃,白白觉得眼睛有些花。
赶紧按住布丁,笑着说,那你快给个脸儿给我取点儿啊,光听你说。
布丁啊的一声,赶紧把罐子塞给白白,满院子的找小碗。
白白打开盖儿,混着盐的柠檬香味一丝丝的钻进鼻腔,不等布丁,取出一片放进嘴里,啊,好酸。
PS:①琅得什,俄语名,中文名铃兰,又名山谷百合、“君影草”。白色的小花铃兰,是北海道最具代表性的花,是札幌的市花,花语是“再回来的幸福”(Return of happiness)
05.【错过篇】(下)
布丁穿着软底的布鞋,走在札幌的草坪路上,手里拿着日本同学送的礼物,一颗小小的六芒星雪花冰晶,是札幌市的标志,还有一小把铃兰干花。
脚下小草软趴趴的感觉让布丁走的心里发慌,低头不知道走了多久,抬眼就看到了白色灯树,脑子里面忽然就想起了老城的河边正月十五扎灯会的一片霓虹艳色,还有小曲儿咿咿呀呀的风流韵调,远比日本灯树这一片白茫茫的要热闹得多。
旁边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奶声奶气叫着妈妈,一边啃手里的吃食,一边又伸头去咬妈妈手里的糖,妈妈逗着小姑娘,羊角辫抖动着伴着小姑娘的笑声慢慢走远。
这一串串温馨场面看的布丁眼角发涩,紧紧地握住手中的铃兰花,眼前的白色灯树换了LED的灯光,温暖的橙色缓缓的散开,照进这个穿着呢绒大衣的女孩眼中,她始终不敢直视的那个地方。
清明前后的日子,老城总是雾蒙蒙,看不清城墙根的纹路和法梧路口的红绿灯的闪闪烁烁。
在抵达老城的第一天。布丁就去了老巷的院子,躲在门后的阴影里看着院落子里忙碌的女人的身影,几年的时间,头发却早早的白了鬓角,走路的步伐也是慢慢的,直起身子都要撑着腰,看的布丁眼角发涩。趁着她拎着罐子出门的空档,布丁偷偷溜进了房子。
房间似乎没有怎么变过,家具也都散发出被时间打磨的光润色泽,布丁摸着书柜边磕碰的拐角,想起小时候自己抱着小哑铃摔倒的时候,半边的脸上的血吓坏了爸爸妈妈,而这一摔也让自己的眉角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疤痕。
床上的物件也依旧是自己习惯摆放的样子,毛茸茸的熊,碎花的小抱枕,没有小抱枕的拐角摸着自己就睡不着的,就像小时候睡着一定要摸着妈妈的耳垂一样,成了依赖。
布丁忽的想哭,这里的一幕幕实在就像藤蔓一样慢慢的缠住自己的心,然后揪住,并且藤蔓上慢慢长着刺狠狠的剜着,叫嚣着你错了你错了。
打开抽屉想找自己的日记本,发现了一颗梅子,安静的躺在一封信上,而这封信躺在抽屉中心,拿掉梅子入眼就是刺目的两个字,好像会发光一样的那两个字,白时。
白白来过,白白来过,他没有回信却来这里了。
布丁的心更难受了,好像这房间里的氧气快要被抽完了一样,想要逃,赶紧的逃,离开。拿起梅子和信,抽走了一张爸爸妈妈的合照,匆忙的离开了老院子,一路上都不敢回头,怕自己的脚一个不小心的就生了根,再也走不开。
路上下了小雨,回酒店后,布丁顾不上自己淋湿了的身体和脸上的水,拆了白白的信件。
白白,你的字还是那么好看,布丁看着信件的署名,可是为什么你只给我留了一封信。为什么你怎么不早点来找我,为什么我们除了分离就只有错过。
青脯梅子酒,秦淮梅花糕,夫子离人泪,不如粉丝汤。白白你还记得吗?
你说我霸占了你的童年你的吃食你青春的蓝天,可是白白,你霸占我的心这么多年,你问过她难受不难受吗?
我睡不着,怎么能睡着,那一幕幕的场景我忘不了,忘不了被隐瞒的无力感,眼睁睁的看着亲人离去,怎么能够安心睡去。白白,好想你。
坐在床边的人蹩着一双好看的远山眉,手里拿着一封信,眼神已然放空,陷入了沉思。默默坐了许久忽然转了头,盯着墙角的盆景,盯了一会儿忽然的,身体一激灵,眼睛恢复了清明,整个人好似发生了变化,但是又没有可见的变化,只看见她站起来走路的步伐仿佛轻巧了许多,好似刚刚进门的那个失魂落魄的女子不是眼前这个散发着一种轻灵的味道的人。
布丁只知道自己和自己打了一架。
大大的布丁缩在角落抱着膝盖埋着头,小布丁骂着说没良心没良心。一会儿又哀哀凄凄的哭着闹要爸爸,要妈妈。小布丁揪着头发惨兮兮的问,你就不想家吗,我好想吃腌柠檬啊。一会儿又正经的思考,妈妈的腰痛又犯了啊,什么药膏能用?忽然又歪了头问,你知道院子里面的小花都开好了哟,可是没有琅得什哟。
布丁埋着头,眼睛却是睁的大大的,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那个自己,躲在妈妈后面的闪着狡黠眼睛的自己,会笑会跳闹着爸爸妈妈的自己,不用担责备,不知愁滋味的布丁,那个自己好像好久都没有看到过了。
眼前倏尔换了场景,不想却看见了白白,布丁看着穿着白色裙子的自己和白白跳在田野的小土垛上,拿着油菜花互相闹着。布丁边跑边冲白白叫快点快点,白白又对着布丁笑,很好看的笑容,好像能把花儿催得开放了的笑,一路笑到了布丁放空了的眼睛里,笑到了布丁混沌的头脑里,于是布丁看着白白也笑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笑了。
天气阴沉沉的很压抑,空气里没有干爽的味道,气压低的看见鸟儿低低的略过人们的上空,偶尔有一两滴雨丝落在布丁脸上,大雨似乎要来了。
墓前的泥土散发着一股子腥味,有着天然的最纯粹的气息。将带来的花摆在墓碑前面,碑上照片中的人仿佛对着布丁笑,好像小时候布丁能够独立骑着自行车那一瞬间回头看见爸爸的时候爸爸漏出的笑容,温暖的直接照到布丁的心里。
“爸爸,你还好吗?”布丁喃喃的,眼角晶莹,“原谅我好吗,爸爸,这些年,是我错了。”
蹲在爸爸的墓前泣不成声,轰隆隆的雷啪啪作响,布丁抬起头,脸上的泪痕斑驳,直直的看向墓碑上的爸爸,坚定的说了一句“爸爸。我回来了。”伴着又一声的响雷,布丁站起来,深深的鞠了一个躬,离开了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