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北京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翻译公司,虽然我的岗位叫做实习翻译,可基本就是做一些签收个快递,联络下客户,打扫个卫生这类简单的工作,对于翻译来说,经验是个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我们要在公司不断地浸染,慢慢才可以接触到公司的核心业务。这是我们的经理常对我说的话。她是个优雅而有学识的女性,睿智又亲和。那时候,她在我心里种下了人生中第一个职业女性的形象。
大约在我实习期快满一个月的时候,她突然把我叫到办公室,拿给我几页纸,请我翻译一下。这可是领导交给我的第一份真正翻译的工作啊,当时真的是紧张又激动,那种感觉我至今还能清晰地记得。
第二天,我把熬了一夜终于觉得翻译得还不错的稿子交给了她。经理看完我的稿子,莞尔一笑。
“简佳,你喜欢写诗吗?”
“写诗?我,我......”我很想说,其实我从来没有写过诗,可是又觉得,会不会在经理面前漏了怯,好像显得我很没有文化。
“你觉得你的稿子翻译得如何?”
“不怎么样。”看来领导是要批评我的第一次作业啊。我低着头低声答道。
“说一说自己的感受。”
“因为第一次翻译,我很紧张,而且,没有上下文的交代,我不清楚整个故事背景,感觉,像是,一对恋人的对话,可是我觉得简单地翻译成对话,有点枯燥,所以,所以,我就翻译成了这样子。很多可能都是我添枝加叶地想象,不过,经理,我真的是很认真地翻译的。我熬夜到三点多才睡。”说到后面,我感觉我快要哭了。第一次翻译,就被我搞砸了。会不会领导就此让我走人啊。
“傻丫头。你翻译得很好啊。”经理笑眯眯地看着我快要流出来的眼泪,抽了张纸巾给我。这下我的眼泪真的就流出来了。
“简佳,你翻译得不错,让我有一种读诗的感受。你平时喜欢写作吗?如果喜欢,一定要坚持下去,如果还没开始,一定要开始写,因为,你很有天分。”
什么?这意思是,领导对我的翻译很满意?天啊,她说我有天分,我当时真想跳起来。可是我还要装作很平静的样子。
“谢谢领导。”
后来我才知道,那篇对话,是她外甥女的男朋友写给她的情书。他在北师大学中文,是个英国人。他常常写这种情书给她的外甥女,恋爱中的小女孩,希望把每一个美丽时刻都记录下来,可是这些情书,翻译成中文总觉得很枯燥,就拿给姨妈,请她帮忙翻译得漂亮一些。据说,她拿到我翻译的稿子,激动地跳了起来,连声说:就是这个感觉,就是这个感觉!
后来,小姑娘加了我的QQ,她常常请我帮她翻译,而我们渐渐成了好朋友。她是学画画的,我特别喜欢学艺术的人,总觉得她们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而她,非常喜欢我的文字,那时候她常说:“简佳,我觉得你应该去当一个作家,你要是哪天想出书,我可以帮你画插画啊。”
我顺利结束实习期,成了翻译公司的正式员工,也成了专职的译者。
人生有时候,并不是充满诗情画意,在北京的九年中,大部分时间,我都在为能在北京这座城市有真正的立足之地而不知疲倦地努力。我并没有出书,也并没有把写字这件事当成一件重要的事情,只是会在闲暇的时候敲敲打打,记录一些故事,抒发一些情怀,抑或,在故事里大哭一场。
后来兜兜转转,认识了许多有趣的人,也换了一个城市生活。
有天,赟尚突然打电话给我:
“你今天上班吗?”
“上班呢啊。怎么啦?”
“想请你帮点忙。”
“好啊,什么事?”
“见面说吧。”
后来我才知道,他已经办理好了离职手续,马上要去另外一家公司了。那天他好像有些伤感吧,却在我面前故作轻松。他请我帮他订几束花,等他走后送给他以前的领导,并且很认真地手写了赠言给每一个人。
我随口说道:“不要写一个给我吗?”
“好。要写什么呢?工作顺利?事业有成?”
“快算了吧,每月几千块钱的工资,事业已经不是我追求的目标了。”我大笑。
“那你有什么梦想?”
“想写一个很优秀的小说,最好可以出版。”我居然脱口而出,而他居然没有笑我的痴狂,很认真地写了赠言:
"给简佳:
希望你的小说,尽早出版,发行量惊人。
实现梦想!
我会买十本慢慢看。
赟尚"
我开玩笑说:“怎么才买十本,太少了。”
后来那个赠言变成了,十万本。还把跟随他许久的机长肩章留给我作为纪念。我小心地保存起来,说要作为证据。
岗位调整,换了个地方办公,满满一大箱子东西。等我在新工位安顿好,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张小纸了。发消息给他。
“不开心”
“怎么了?”
“把你那天送我的的赠言弄丢了。”
“肩章呢?肩章没丢吧?”
“肩章没丢。”
“那就好。赠言丢了可以再写嘛,肩章丢了可就再没有了。”
“我怕你不认账,你可是答应我要买我十万本书的。”
“哎呀,没关系,回头我再给你写一个,再加五万本,好不?”
“好吧。”
其实抛开功利心,写字于我来讲是件很美好的事,能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用文字永恒地定格,一直是文字对我最重要的存在感。可是奈何安逸容易催生懒散,加之我的一些零星的记录,在别人看来可能还有些无病呻吟的矫情。关系比较好的,劝我投稿,可是我真的觉得我写得并没有好到可以公开给大家看,所以那些文字就静静躺在电脑里,手机上。
有天赟尚忽然问我:“你的小说写得怎么样了?”
天啊,我顿时心里一沉,有种欺骗了别人的不自在感。
“我,还没有写呢,我,我不知道写什么题材。”
“你要实在没得写,写写民航这个题材,这个题材对于普通人来说应该还蛮新鲜。你有这个得天独厚的优势,你需要哪些素材,我可以给你提供啊。而且我看过你朋友圈里发的文字,个人觉得比网上很多人写得好。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真的可以写吗?”
“为什么不可以?赶快写!”
“可是真要出版,可能要花一大笔钱吧。”
“没关系啊,我赞助你。”
“真的吗?”
“必须是真的啊,我言出必行。况且在文艺上的投资,我很乐意。”
那之后,他花了很多时间,给我讲关于飞行的故事,他说,希望我能用文字,记录下生活中那些精彩时刻,早日实现我的理想。我亲切地称他为:我的投资人。
有人愿意讲出自己的故事,愿意帮你完成你的梦想,而且愿意常常鼓励你,全然确信你有这个能力,其实让我我深深感动。可是懒惰时时冲出来作祟。为了督促自己尽快开始,我报名参加了一个写作训练营,叫做主编课堂。这里汇集了一群热爱文字的人,愿意讲故事的人,和愿意提高自己的人。我好像忽然一下子找到了组织。写字这件事,变得如此自然,如同呼吸喝水一样日常。我也开始学着别人的样子,每天规划好时间,提高每件事的效率,留出一段时间给写字。畅快淋漓地写字时,周围的世界仿佛都静止了,只有我轻击键盘的声音,伴我在文字的世界里任意驰骋。写字原来真的是这么美好事!
短短一周,写字过万,有一篇文字还被简书推荐上了首页。这真的是个意外的收获。虽然我并不觉得那些文字好到可以成为文章,只是些记录心情和故事的清水白菜。我觉得坚持是个很神奇的事,可能不经意间,我就会如同突然参透武林秘籍一般,获得绝世武功。前几日,我的投资人飞了北京曼彻斯特的首航,我写文记录,他很认真地看了每一个字,并给我提出了修改意见,如同文中所写的故事里的他一样,非常认真,力求完美。特别感谢我的投资人,虽然我并不会真地请他出资帮我出书,可是有这种初心,就已经足够。
那天他说,我觉得,你离你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我会把这句话,当做我继续与文字作伴前行的徽章。
谢谢你,我的投资人,让我能够坚持写字这件美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