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跟父母提出退亲,娘不同意。
那一段时间,我干活都没了劲儿。娘察觉出我的异样,心软了,说你退亲我不管,只要你能说动你爹。
我一听,心中又燃起希望。
但我没找爹,而是和妹妹商量退亲的事。那时,爹和娘睡在侧屋,我和妹妹睡房屋,中间隔着堂屋。
晚上,我和妹妹偷偷把男方送给我的衣服鞋子翻出来,叠好装进筐里,上面用布袋盖好。
那天凌晨四点多,我们偷偷摸起床,提上筐,打着手电筒往村外走。
娘和爹干了一天的活,睡得踏实,并不知道我俩的勾当。
走到山脚下,天才麻麻亮。我们坐下来休息,等天大亮了,才敢上山。
路上我们用帽檐遮住脸,以防被人认出来。
我俩合计好了,万一有人问我们干什么,就说摘茶叶。这时正值初春,山上的树木刚刚翻青,正是摘茶叶的好时节。
我们到男方的家里,太阳刚冒头,一家人正要端碗吃饭。见我们来了,连忙放下碗筷,问我们吃了没?
我没答话,一直把筐拐到里屋,才放地上,对跟来的男方母亲说,我要退亲,这是你家给我买的衣服和鞋,我都没穿,还给你们。
退亲是我自己的主意,你们别怪我爹和娘,现在是新社会,讲究婚姻自由。当初定亲我年纪小,不懂事,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
我一口气把路上准备的话都说完,没等她作出反应,拉了妹妹的手就往外走。
出了他家的大门,走在回去的山岭上。总算了却一桩大事,像是卸掉一个包袱,我的心情出奇的好,边走边唱。
走到屋后岭,我和妹妹又摘起了茶叶,中午回家,娘问我们去哪儿了。
我们就说摘茶叶去了。
娘还是知晓了我退亲的事,气得在床上躺了几天。
但木已成舟,爹娘都拿我没办法,只是叹气。
退亲后没多久,夏天,我和人在水田里拔秧,大路上有邮递员喊我签字,他又来信了。
我清楚的记得这一幕,因为他这次来信跟以往不同,是挂号信,而且分量不轻,沉甸甸的。
回家的路上我很高兴,心想寄的什么,这么厚。
回到屋,找一个无人的地方打开信,我傻眼了。熟悉的信纸,熟悉的字迹,这不是我写给他的信吗?
为什么要把我写给他的信退回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里面找到他写给我的信,信里他说,部队要转移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你以后不要再写信给我了。紧接着是一连串的省略号,和一张空白信纸。
犹如晴天霹雳,我的手都在颤抖,震惊,难以接受,委屈......一时间百感交集。
......
我又把小老姑喊到屋后山,拿这封信给她看,问小姑是什么意思。
小老姑肯定的说,这是绝交。
我死心了,只是不能理解,无法接受。
那段时间我整天恍恍惚惚,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找不到一个词形容我当时的心情,只觉得身边突然空荡荡的,像是失去了什么,又像从来没有拥有过。
......
父母又给我安排相亲。我早已心灰意冷,无论父母说啥都好,媒人问我有啥要求,我说是个男的就行。
这一次是二舅做媒,给我提的是九曲河的。二舅打包票说,这孩子我看着长大,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身体好,从小到大,我都没见他害过病。
娘一听就乐了,我女儿身子弱,就该找个壮实的,他多担待些。
二舅又说,这孩子还会一门手艺,走哪都不饿饭。
我心想是手艺人,不赖。因此也没看家,就答应了。
我承认当时有赌气的成分,但一旦点头,接下来的事就不是我能主张的。
不久,男方就送来定亲筐。
第二年按照风俗,他家接我去过端午,同年十月,我和他去登记结婚。
那天表妹骑自行车载我下去,他在乡政府门口等着。
民政局负责登记的人问,“你们是自愿的吗?”
他答,“是自愿的。”
那人转向我,我将头扭到一边去,不说话。登记的人又问,“你是自愿的吗?”
我憋了半天,斗气忿气的说,“自愿的!”
说完这句话我就跑到屋外面,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
......
领了证,我和他的婚期也定下来了。距离结婚还有两个多月,我在娘家。
某天,有人对我说,村里有一封你的信,搁好久了,快去拿。
我心里“咯噔”一声,猜到了是“他”。
我拿到信时,上面的寄信地址已经换了,他在信中说,前段时间他生了一场大病,可能要面临截肢。
病中他心情很差,给我写了那封绝交信,为的是不连累我下辈子。
现在部队医院给他做了手术,手术很顺利,他的双腿也保住了。
他说犹豫了很久才给我写了这封信,不知你能否接受我。
我拿着这封信,一个人在夜里泪流满面,不知怎么办才好。
第二天我跟娘说,我要退亲。
娘不知从哪知道了我和“他”书信来往的事,跟我说,这个男人靠不靠谱还不一定,人各有命,你就认命吧!
听娘的话,我认命了。
如今儿女都已长大,我和丈夫也走过人生的大半。但我心有不甘,午夜梦回,想起当年的事,心中仍是翻江倒海。
正如陆游写给唐婉的诗“......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如果当年我再坚持一下,会不会是另一种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