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潮汕人。
潮汕有很多古老的、独具风韵的习俗。我在那儿住了三年,却对那儿的习俗不甚了解。可能是因为我并非土生土长;也可能是因为当时年幼,不懂得去思考。现在想来,甚是遗憾。
记忆中还是有些许模糊的片段的。每年秋冬,大风起,长袖穿,棉衣加,我们一群孩子便开始期待着大戏的到来。每到那一天,我和堂姐总是问爷爷:“我们现在可以带草席过去占位置了吗?”
大戏的舞台是提前搭好的。舞台在草埔——平时的菜市场,但对于我们的小村来说,也是一个小广场。平时一群孩子们喜欢聚集到这附近玩。做大戏的前一段时间,就能看到有人用竹竿搭戏台。戏台底下的支架,上面又铺着嘎吱嘎吱的木板——我至今也不懂为什么演员们能在台上好好儿地做戏。架子搭好后,台子的地面会被铺上红色的布。由于是拼接在一起的,很容易把它们掀起来。顽皮的孩童在上面跑来跳去,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舞台周围用红白蓝条纹的塑料布围起来了,可以防水。白天,这里成了调皮的我们的游乐场。我们会踏上舞台,听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们也会不懂危险地藏到舞台底下。我曾在舞台底下弄丢了一颗玻璃珠,似乎也找回来了,一颗绿色的玻璃珠。
白天若是不下雨,乡间每家每户必备的草席就会铺满观众席的位置,而且一般是孩子来占位子——这对孩子来说是有趣的罢?想要看得清楚,必须用草席站位置。家里人口多的,会用上两三张草席;而我们家,一张就够了——戏开场后,我们都会溜到后面去,只有爷爷会好好地看戏呀~
我和堂姐早早地吃完早餐,便骑着卷着草席骑着单车,前往草埔霸占自己家的地盘了。尽管我们不算玩到,但好位置往往已经没了,只有“中等席”。中午过后,草席基本铺满地面。大家都很自觉地铺成一个一个小方块儿。但是还是有被围在中间的草席——那家人出入就很不方便了。我们也曾因为来的太早而被围起来,对此深感痛苦。
接下来就是晚上的场子了。傍晚,草埔又如早晨的菜市场那般变得熙熙攘攘,但那是完全不同的氛围:早晨的熙攘似乎笼罩着薄薄的雾气,朦胧的,轻轻的天蓝色;大戏开始前的熙攘,像涂上苹果的粘稠的金色焦糖,会反射光线,还有甜甜的味道。前来看戏的人们,黄发垂髫,纷纷入座。很多少见的小商贩也随着太阳的西斜而来到场地的四周。
太阳不见了。我也没注意找月亮。大戏就这么开始了。小时候的我看不懂看戏,也不爱看戏,但我仍专注地看完了开头的序章。对于我这个近视眼来说,这位置实在不算好,想要看清演员非常勉强。旁边,爷爷像平时在家看戏那样,很家常。堂姐拉着我,缩着身子钻过人群,跑到席外。
大多数孩子们是不爱看戏的。戏外的世界更适合我们:少见的小商贩,卖着各种各样对我们而言稀有的东西。印象深刻的是面具摊和棉花糖摊。一排木架挂着奇形怪状的面具,我倒是买了个孙悟空的,也想不明白真的会有人喜欢戴猪八戒么……再溜到棉花糖摊。那是现制的棉花糖,舀一勺砂糖放进棉花糖机,糖丝卷啊卷,一根蓬蓬的棉花糖就出来了。做大戏的熙攘正是这个味道。还有烤火腿肠的小摊。都市里的烤火腿和热狗很常见,但在那样的乡间,这对孩子们来说却是稀有且诱人的。正是如此,做大戏的夜晚也是孩子们的天堂。长辈们会额外给孩子们零花钱,让他们买喜欢的玩具,吃馋嘴的零食。做大戏会持续三天,孩子们也有了三个晚上的快乐时光。
读书的时候,我看到了鲁迅先生的《社戏》。或许潮汕的大戏就是社戏?虽然一个在绍兴,一个在潮汕。但是我仍没有去了解。
后来,我不在家乡了。当时的孩子们都长大了,各自都有了自己的智能手机。我从他们的动态,终于了解到,这是“迎老爷,做大戏”。而且,他们会打扮成古人的模样,穿着古人的衣袍,带着古人的冠帽,就像打扮成能通天的巫师,去和神灵接洽。
百度百科上解释:“迎老爷是广东省潮汕地区的汉族民俗祭祀文化活动,潮汕人称神仙为老爷,当地汉族民间是多神崇拜的,各村都有自己的神。每年年初,潮汕地区都有迎老爷的风俗。就是将神像从庙里请出来,到村子里游行,在一个地方举行拜祭仪式,然后再送回神庙安放。”我离开后,这似乎是在正月进行的。但离开前,又确确实实是在正月之前举办的活动。我对家乡的习俗,真是不甚了解啊。感觉非常遗憾。
如果能再经历一次,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