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功地拒绝了一位美女的猛烈攻势。这真的是面貌姣好笑容灿烂的美女,而不仅是泛指意义上的女性。
那天,准备到ATM查询账户余额,路过一家美容店,发传单的小伙子给我一张单,要我进去看看。我说不用,没兴趣。他说要不你把单交给门口的店员就行了。这还像人话,我便走过去给店门口的美女传单,谁料她拉住我的手就往店里跑。我想走,美女不同意,说进来了就体验一下我们的产品咯,又不一定要你买。
然后,美女拉着我坐下,拿起各种护肤品就往我脸上倒,仿佛我的脸是一个大容器,专收废品。她用手指在我脸上涂抹按摩着,并闲聊了起来。她黑龙江人,而且靠近俄罗斯,长得有点像混血儿,鼻梁挺立,瓜子脸白里透红,轮廓分明,不像我们很多东方人,画个正方形,就把五官倒进去,揉成了一团。总之,她虽然不是我接触过的主观上的第一美女,却是客观上的第一美女。
我跟她从四季聊到旅行,从地域聊到语言,从落叶聊到赤道,从爱好聊到性情。桌子对面坐着一位男顾客和一位女店员,他们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们,搞不懂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聊到开心处,她要么双手抓着我的手臂头倾过来靠着我的肩膀,要么打我,要么搂着我的肩膀,要么就拍打我的头,笑得很灿烂很美好,就是不知真诚有几分?
那情景,宛如她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她要把这二十多年来缺失的姐姐对弟弟的亲昵全部补偿回来,当然她并没有像肥皂剧中所表演的那样抱着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弟弟,姐姐找你找得好苦。”我也不能真的当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姐,抱着耍赖不放。
可是,“姐姐”兜兜转转还是没忘记将话题引回护肤品。这时,我感觉心里不舒服。聊天之前,就已经设置好一个必须达成的目的,所有的笑容,所有的亲密都是为引导我朝“目的”这条路前进,滚得越快越见效。
然而冷静下来想想,觉得也无可厚非,这或许是一种职业表情,是工作内容,也是工作要求——我是卖东西的,我希望我能打动你,让你买我的产品。我工作时,不也是带着目的跟别人沟通的么——只不过,我一直不喜欢某些人主张的“没拿到结果,聊得再好也是白费的”的赤裸裸之功利说。
“姐姐”一直在嗔我,说我生活习惯不好,不爱护自己,希望我对自己好一点——也就是买几瓶护肤品回家学着保养。可我打进门就已经下定决心,任你长得天花乱坠讲得天花乱坠,我都不为所动。
体验快结束时,“姐姐”带我到收银台,叫女店员给我拿一瓶,另送我一套护理。我赶紧打住,说不要,我今天花钱有愧疚感。她们四个女店员的见我态度坚决,便围成一个圈,将我堵在中间,跟我分析只有小白脸才能给别人留下好的第一印象的真理。
“姐姐”还搂着我的肩膀向她们揭露我懒得要死,在家都不洗脸。仿佛她真的跟我住在一个家庭,每天都目睹我不洗脸的丑恶行径。我实在没办法,只能就外在美与内心美,素养才华与身材脸蛋等展开辨证阐述。无奈,四位姐姐信念如山,难以撼动。
最后,我干脆利落,提出走人,“姐姐”一脸的悻然。我说你讲得很好,产品也好。她嘟着小嘴:讲得再好你也不买,是你不好。我笑了笑,说是时间不好。最后,对她说了声“谢谢”。走出店门,“姐姐”没跟出来,我掉入炫目的夜色中。
我已不记得说过的哪些话令“姐姐”笑得前翻后仰,也不会回头问她,这只是所有经历中的一个偶然事件。这种偶然的聊天情景,跟所有的偶然一样,偶然而已。
查询完银行卡的余额,盯着脚下逐渐变旧的白色帆布鞋,背着轻如鸿毛的抱负和揣着不知所谓的情怀,穿梭于声色味泛滥的城市中。
如生活依旧,“姐姐”还是会每天从广州赶来讲她的故事卖她的产品。而我,也将睁开庸俗不堪却不肯承认的眼光,继续寻找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