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生命是上天赐的礼物,那么如何保护好自己的生命便是上天派给每个人的艰巨任务。
十六岁的他显然是没有圆满完成任务的。因为他选择了用一根绳子了结自己稚嫩的生命。
暑假,是农村最忙的时候,忙着挖洋芋,给玉米施肥,砍柴等等。
六年级应届毕业的他,多放了一个月。自然是要帮母亲多做点事的。他也是乐意做的。
他六岁时,父亲因为心脏病治疗无果,三十多岁就离世了,抛下他们兄妹三人与母亲相依为命。这十年来,母亲含辛茹苦地将他们三兄妹带大,为了生活,忙里忙外。不过,尽管一个人,再苦再累,为了他们三个,母亲不仅没有再嫁,也没有出去打工。她不想她的孩子缺少关爱,也舍不得离开他们。
因为母亲的勤劳,家中虽然清贫却也不算太差。再加上国家的资助,一家四口过得还算幸福。去年,没有考上高中的姐姐也已嫁为人妻,母亲心中的第一块石头算是落下了。
他今年小学毕业,也要去镇上读初中了,母亲很开心,干活也更得劲了,她的孩子们都在渐渐长大,她也算对得起死去的丈夫了。
只是,平静的生活有的时候暗藏着未知的灾难,于母亲而言,他的死比世界末日还可怕,因为她是母亲唯一的儿子,是他的存在支撑着母亲在那些困难的日子里坚持了下来,可是,在那个清晨,那个阳光普照的中午,他选择了在一个阴暗的角落用一根绳子了却此生。
听说,那天早上,母亲叫他吃早饭,然后一起去挖洋芋,他在自己的房间打着游戏,“嗯”了一声之后并没有出房间,吃完早饭的母亲,再次催促,低头打游戏的他并没有听到。
母亲有些懊恼,“你信不信我把手机给你砸了”,这个时候,恰好游戏打输了。
“砰”的一声,手机碎在地上。“不用你砸,我自己砸,你不是要去打工嘛!你去吧!”说完便去拿挖洋芋的工具了。
母亲有些惊讶,平日温顺的儿子今天居然会这样发脾气。
小女儿也要住校了,这样孩子们都住学校去了,家里就她一个人,再加上这两年开支越来越大,她想着出去打工挣点钱,况且,再过几年,儿子要成家,娶媳妇还需要一大笔钱。难道是她要去打工这件事让他不高兴了吗?
她走到他身旁,说到“你不想我去,我就不去打工了”。你吃完饭再慢慢来,我先去挖着。
然后开着电动三轮去挖洋芋了。
一颗已经受伤了的心似乎是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稍微一触碰就容易碎的一地狼藉。
也许,他的那颗弱小的心在六岁父亲去世时并没有伤痕。
或许,是目睹在彝族年时每年都是舅舅帮忙杀猪,夜晚母亲偷偷流泪的场面时,他的心开始有了缝隙。
或许,为了不交学费而降级以至于十六岁才小学毕业这件事让他的心开始有了裂痕。「村里的小学开了一个孤儿班,为了少交学费,他降级读了这个班」
或许,是每一次别人怜悯的眼神都在无限地放大他内心的那道伤痕。
我不知道,那天,是什么将那道裂痕突然扒开,使他心碎,以致他下定决心离开这个世界。
也许,是前面十六年来一道道的伤痕合力打碎了那摇摇欲碎的颗心,也许不是。
邻居看到,背着工具要出门的他,突然返回了家里……
喜剧要用一生去演绎,而悲剧的产生只是一瞬,一根绳子,还有那根房梁成全了他和母亲的悲剧。
灵柩旁哭的死去活来的母亲和姐姐是他在这世上给人留下的最后的印象,他的人生本该始于十六岁,他却让其终于十六岁……
他的死迅传开来,有人说,如果他妈妈能够早点发现孩子的异常,他就不会死。有人说,这样的小孩早晚都得出事。有人感慨生命太过脆弱,有人心疼他的母亲,有人在灵柩前留下不少的眼泪……
只是,无论如何,十六岁的他都与这世界再无瓜葛。
死后的第三天(彝族人去世一般守三天灵,第三天进行火葬),他的十六岁的生涯化为一缕青烟远飘天际,或许这就是他想要的自由,或许,不是。
他下葬的那一天,我去了。
出殡的时候,我看到,他的母亲哭晕过去,这个坚强了大半辈子的女人,除了无尽的悲伤以外,再无法坚强。
还有,只比他大两岁的已经嫁人姐姐,泣不成声。她过早成熟的脸上除了泪珠,似乎还有其他东西,只是我说不出那是什么。在彝族人的观念里,女孩子有无哥哥或者弟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可是,如今,她不仅是没有爸爸的女孩,连弟弟也没有了。
我好像还看到了,他的小妹妹错鄂的眼神,也许她是忘了悲伤,也许,她没有来得及悲伤。哥哥的尸体是她和妈妈一起从房梁上解下来的呀!
死亡来的太快,所有人都无法接受,但是,所有人都只能接受。
有的人说他母亲错了,有人说孩子错了,有人说,这是命中注定,大多数的人没有言论,只是在悲伤弥漫的狭小屋子里留下泪水,然后默默走出。
我没有权利去评论他和母亲的对错,也许他们都没有错,又或许他们都错了。只是,他下葬的那天天气本来是晴朗的,后面却突然下起了雨,也许,那是他后悔的眼泪,也许不是。
我只想说,在遭遇不幸的时候,在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的时候,先不要急着结束一切,也许下一秒你还可以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但愿,这样的故事可以少一些,世间少一些伤痛与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