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黄昏唤醒一盏一盏的街灯。

她在床边轻轻坐下来,捧着一杯热腾腾的姜茶,轻轻递给我。我笑她,“你总是那么放肆笑,大声哭,没想到你能这么温柔。”

“是吗?”她嘴角微微上扬的温度和着一勺勺姜水,暖了我冷冰冰的心。她把姜水轻轻放在床头柜,拿起水壶,又倒满了一杯热水。她轻轻地说道。

“也是到现在我才明白,柔软的力量是这样大,你不会知道我以前是怎样的坚硬。”

我说,”我以为你一直都这样温柔大方。”

她看了看我,放下水壶,开始娓娓道来一些片段。

她说,她爸妈离婚的时候,她才六岁,她并不能完全知道父亲的含义,她只觉得是爸爸抛弃了妈妈,她不喜欢他。她只知道在生病的时候,爸爸一直还不回家。

“妈妈再婚的时候,我不肯叫那个新来家里的叔叔一声爸爸,因为他不像其他觊觎她母亲的叔叔那样奉承我给我礼物,我不喜欢他,再加上那时叛逆期,还对他破口大骂。妈妈把我关在房间里痛打,我就记得,我哥哥在门外一遍遍地哭着乞求我妈,不要再打了好吗妈妈…...那也是一段很痛苦的日子,生活里充满的都是恨,都是疯狂,很少温柔,很少爱。”

窗外路灯摇曳了一地的树影,风飒飒的吹着,斑驳的一地,她轻轻地话语说着,而我盯着窗外那片树影发愣,也被晃得脑袋发昏。影影绰绰的,像极了人生的影子,摇摇曳曳,飘落一地剩下不知道还有什么。

“到了初中的时候,整日和妈妈打架,摔东西,家里的地板全是印记,都是砸完东西留下的坑坑洼洼。没办法,妈妈只能送我到国外读了一年书。那是怎样的一年呢。妈妈爸爸没来送,我自己上了飞机,一个人去了新加坡。”

风缓缓地从窗口吹进我鼻子,沁凉。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想吹去那叶间,希望为那夜的树,因我而有了一些悸动。只是太难,他的摇晃的轨迹不会因我们而有任何变化。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在心间漾开。她站了起来,想关上窗,我说别关,风不大,我想吹吹。她笑笑,又坐到我床边,扯了一件外套披在我的被子上。

“我的心其实一直都挺热的,我是会反击的,一直都在反击。也是挺累的。我看不惯的人或事,我就骂,我就打。我不依不挠,别人都会烦我。还好我妈一直那样严厉,让我不至于跌下悬崖。”

“她开始不再那么冲动,她渐渐缓和。我开始吃素,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某一天起,就不再碰肉。我也开始温和一些,当然,离温柔还那么远。”

窗外又下雨了。在这迷迷蒙蒙温温湿湿的空气里,我看她笃定的目光。

“我突然发现自己要学的东西那么多,我做错了那么多事,伤害了那么多人,还能四肢健全不被天打雷劈我也是很感恩的,我也只能感恩,我还有机会去改,去学。再不改变,就没有时间了。”她望着窗外的小雨,絮絮叨叨着。

我又嗅到那几缕潮湿的风,在这迷蒙的日子里,我那些晴朗的日子因她笃定的目光渐渐地清晰起来,我想起毛姆传,那法国乡间的味道把我带去那个天堂似的普罗旺斯里,宁静的薰衣草和鲜艳的松露面包。阳光灿烂没有阴霾,漫步在香榭丽舍。

原生家庭带来的,永远都是这么深刻,这样家庭里的孩子,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缺陷吧。我也不知道。我说不清楚。突然忆起夏天的味道,夏夜的气息与虫鸣,有太多的童年味道。人总是在冬天怀念夏天,在夏天渴望冬天。只是,季节的变换正如人生里的那些无常与交替,你顺应了,也就安静下来。

再回到那个春晨,聆听四下所有音色,想象破土的绿芽和初绽的玫瑰。想象鸟儿轻点枝头绿叶在阳光下闪烁点点光斑。还有掠过枝叶间的轻盈。大口呼吸着,觉得快要和这清晨融为一体。只是有些害怕如果没有了这样干净的天空和阳光,我还能不能有这样干净的心情。

总有灰色的日子,像漫步在愈走愈长的窄道,有些喘不过气有些不知时日。

但别怕,愈是怕,路愈长。

她说,她渴望拥有自己的一个家。“爸爸妈妈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多么幸运,他们过得都还不错,我也很繁忙,两个家跑来跑去。只是,内心总是落寞,我找不到一个真正完全属于我的地方,连一个角落都没有。新家庭新的亲人,你必须去适应,生活带来绵延不绝的琐事,慢慢地会把人腐蚀掉的。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内心,没有足够的柔软去包容,去抵抗,人是会想死的,因为他找不到自己,找不到任何一丝温存,找不到自己所期许的爱,期许的完整,手里捧着的残缺,就像自己的心。很痛苦。”

“只是呢,在无数这样个潮湿慌乱的日子里,想起透明窗帘下的木吉他,想起有沉香味道的笔记本,想起烤箱里暖色的披萨饼。即使离家千里,也就能够勿忘初心地行走在繁乱的城市和街道。无论身在何处,寻得内心的沉静比什么都重要。沉静,才承载的起经历。”

窗外,大道的黄昏是另一番陶醉,像一首适合大声唱的歌,像一杯加了冰的啤酒。

我们要偷尝过多少黄昏的温存,才甘愿像午后阳光那样热烈。那样热烈地去爱,爱我们短暂而痛苦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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