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日记(11)
2004年12月20日 晴
雅尔加夫阳光咖啡
我吃完早餐走出客栈,来到前院的酒吧,冰冰正一脸迷糊地晒太阳,她像一只猫蜷在水边木栏杆上。我走向她,她笑,像一朵花。还好,我孤独的丽江旅行有冰冰,不停地和我说话,陪我走路,让我可以忘记伤痛,可以若无其事。
水流着,一些落叶飘在水面,飞快逝去,让我想起时光。我看着不远处的菜地,看着走在路上安祥的纳西老太太拉着胖嘟嘟的小孙子,我一言不发。冰冰挥舞着手中大号的矿泉水瓶子在水面上荡来荡去,她看着我的眼睛,说:“姐姐,你真安静。”我笑了,老C曾经说过冰冰永远在动来动去,她无法连续安静十秒钟。
冰冰说:“我晚上领你去一个地方,是一个澳门人开的酒吧,品味很不错。”这丫头总喜欢安排我在丽江的行程,随她吧,反正我懒得去想。
星星像散乱的玻璃珠子洒满夜的墨盘,半个月亮冷冷地悬在天边。八点,束河已经睡了,家家关门闭户,只有或黄或红的灯笼光软软地照着青石板路。我们打着手电往“飞花触水”的方向走。穿过一座木桥,再沿着傍水的石板路走了一两分钟,一座门口悬挂着葡萄牙国旗的酒吧到了。四外阒无声响,只有这间酒吧响亮地飘出很时尚的音乐,标注它的存在。
灯光朦胧,正对门的是一方大大的木板,上面有漫画了的笑呵呵的太阳,木板反面贴了很多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瘦瘦男人,长得有点像许志安,染过的棕黄色头发随意地乱着,他身边是一个或者两个女孩子,他和她们坐在酒吧门槛上,在阳光下,大张着嘴笑着。
VICTOR,也叫阿梁,一个澳门人,这里的主人。
酒吧深处是院子,有一方火塘,劈柴蹿着熊熊的火光,映着两个男人的脸。一个是照片上的VICTOR,另一个是个胖胖的男人,温和地笑着---PETER,一个也要在束河开店的广州男人。
我们坐在火塘边,和阿梁打着招呼,他说普通话非常费劲,很多词汇都是广东话的发音。阿梁,一个曾经的大型上市公司的副总裁,已经放弃了都市的一切,来到束河当村民,把这里当成了家。
他今年五月来束河开酒吧,到了束河才开始讲普通话,他精通的广东话英语葡萄牙语一个也用不上。阿梁在昆明有一家400多平米更大的酒吧,那里是可以赚钱的,这里的店没什么客人,赔点没关系。他笑着说,雅尔加夫阳光咖啡是为了开心和生活而开的。
我打量着阿梁,他个子不高,活跃机智的表情,像个大孩子那样开心,比照片显得更加生动。他穿着白毛衣,束着花花的丝巾,头发一缕一缕不羁地立着。左耳戴着一只小银圈,手腕上层层绕了很多的银链子和木珠串,左右手的中指上分别套了银色的夸张的指环,非常BOBO的装束。他喝红葡萄酒,1994年的好酒,一杯接一杯,他和PETER不停地碰杯,说着广东话,笑着。
我在酒吧里走动了一下,门左首边有只松软的沙发,蒙着纳西当地人织的紫色条纹的土布,五颜六色的靠垫东倒西歪。我坐上去,非常舒服。茶几上有一个留言本,记录着这间洒吧开业以来一些过客的话。大多是很狂燥不安或者抑郁的字体,写他们由于感情的受挫或者工作的极不顺利来到丽江,他们都希望忘记,希望能清晰下一步的方向。我笑了,原来彼此彼此。
一个北京女孩子郑用极漂亮的英文写了篇长长的故事,送给她爱恋的老师卢,说难忘在北京与老师共度的时光,难忘在三里屯的酒吧里与他彻夜的交谈,希望有一天,他偶尔来到束河这间洒吧能看到这些话。
没有一个人是无缘无故来丽江,他们来舔伤口,伤好之后他们会离开,如果还恢复不过来,他们就留在丽江。一个纳西族的导游这样说。
我回到火塘前,听他们说话。这间房子有两百年了,阿梁说火塘里烧的木头都是一百年的树,柴禾都是他自己劈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用了很久才学会劈柴,他说真没想到。阿梁用手摇小吹风机对着柴的根部吹着,火苗烈烈地蹿了上来。
音乐突然换成《女人香》里男主人公阿尔帕西诺与女人跳的探戈舞曲,非常明亮的旋律,像大红的舞裙在眼前飘动。阿梁突然起身,双手空搂,做出跳探戈的动作,在酒吧空地上大幅度移动着,他闭着眼睛,随着节奏晃动着身体,开心得一塌糊涂。
我大笑了,这是个有趣的男人,他已经有了自成一家的体系,快乐,不败。
阿梁望着我们,笑着说,“你们有没有试过根本不去想很多的负累和生活的艰难,而每天就这样安静地坐在院子里的火边看星星,看着月亮从天的这边移到那边?我现在的生活就是这样。”
阿梁已经拥有的足够的奢侈和心境去享受生活本身,而不像我们还困在生活里挣扎。或许,一个清明恬淡的心境背后是一些必要的物质积累,以及,适时放下的勇气。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