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过,但别穷傻了

今晚夜色很好,窗外斑斓的霓虹灯并不突兀,眯着眼看,美的很虚幻。垂直望着天空,还能看到久违的北斗七星。

老婆今天把孩子送入学校读书,和孩子爷爷奶奶交代些细碎,预计明天中午11点到家。

冰箱里准备好了五花肉还有泡好的竹笋,明天下厨犒劳辛苦一周的妻子。

刚拒绝了一通请我吃饭的电话,给自己炒了一份苦瓜炒蛋,苦瓜清脆,蛋也能够一口咬到一大块。

趁吃饭时间追了当下热播剧《人民的名义》,有个片段是:祈同伟说自己所作所为是迫不得已,说他是来自农村的普通孩子,出生贫寒,连想到赵汉德在也说自己是农民的儿子,穷怕了。

看到他们深情的自述家世背景和遭遇时,我有些同情。换位思考了下,如果换成我,我怎么办?会入局吗?

瞥眼看到弹幕飘过几排文字上说:别黑农村啊,这锅我们不背。

我笑了笑。这时,顺子给我来电话了。

“陈哥,我在经开区咱大学附近?咋样,要不要喝一杯。”他的语气依旧平缓而亲和。

“顺子,你咋来了也不通知下,我亲自下厨啊。”

“来的突然,你平时也忙,现在有空的话,碰个面?”

“好!30分钟后,老地方见。”我们虽处在一个市,却因工作太忙,极少相聚。

顺子是我大学的兄弟,我俩家境相仿,志趣相投。我们来自在一个市区的两个尽头的村落里。

他常喊我哥。

一次烈日的午后因为同一个作业相识,再没分开,那以后他总说:相见恨晚。

我在电话里说的:“老地方”,是大学那会常去的一家店,饭菜可口,价格实惠,有我最爱吃的红烧肉。

我到时,他已经点好了菜,桌面还有一瓶茅台。

“顺子,你这是要贿赂我啊,是不是最近没看《人民的名义》啊。这个酒,我可不敢喝。”

“我用一瓶茅台贿赂你,太小气了吧。”顺子说的对,我们的关系,他最起码带两瓶贿赂我。

“突然来这出差,还是找我有事”?

“嗨,真没啥事。对了,电话里听你像在吃东西啊,你是不是吃了饭?”

“才吃几口苦瓜,你点的菜啊,正好给我甜甜嗓子。”

“你又吃苦瓜了?”

顺子听到“苦瓜”两个字时,神色立马暗淡下来。脸上敷着姑娘家淡淡忧伤,眼神涣散的看着我。

顺子常在我遇事时,这个表情对着我,我每次看到他这样,总想一脚把他踹开,防止自己变gay。

“你一吃苦瓜啊,我就想到了那碗5块钱的粉啊。那时候总觉的自己没照顾好你。来,我自罚一杯。"

他随手倒满酒杯,一口闷下去,挤了挤眼眶。

“臭小子,你拉倒吧,还抢我台词。”想喝酒还给自己找背景音乐,滑头。

好些年了。其实我也忘不了那碗5块钱的粉。

那是5月份,我和顺子还在读大学。

那天我让身体欠安的顺子陪我去市区谈一个自己接的小单子,我说谈成了,就带他下馆子补补身体。

谈的时候,老板的态度很不屑,balalala讲了许多要求,给价比我预想的还要低三倍,理由是我们的方案构思不成熟,没高级证书,还是在校学生,也没牛x作品让他服。

我们谈崩了,我带着方案悻悻离开。

其实我挺心虚的,因为不打算走原专业,有些方面确实不精通。

后来我又办了点事,办完就到了饭点。

顺子突然想买书,我们去了市区尽头的一个批发市场,我俩都选了好几本书,和老板软磨硬泡了好久,她才便宜我们两4块钱。

买完书已是太阳当空照,肚子对我叫。

我和顺子极少上街,对市区的环境非常不熟悉,哪有惠民小吃根本不知道。

很巧,批发市场的对面是一个大商场,顶楼有许多的餐馆。

我两兜兜转转爬上顶楼,美食招牌在门口树立的井井有条,不断勾引着我们的胃。

我和顺子转了两圈却心照不宣,谁也不提进入这层楼的任何一家餐馆。

最后顺子吞了吞口水说:"陈哥要不我们走吧,不在这吃了。”

我点头同意。

对着5月的太阳,我俩口干舌燥。在公交站台徘徊,不知去哪。

明明满大街都是餐馆,为啥我俩找不到吃饭的地方呢?

“要不我们去那条步行街吧,我记得那有吃的。”顺子指了指站牌上的位置:往前3个站台。

我环顾四周一圈,牙一咬说:走吧!

我们走到目地地时,2点多了。

当我看到第一家小桌摊子上有人红着脸,埋头大口吞吃下碗里食物时:那刻我感觉自己像是沙漠寻找到绿洲的人。

我几乎小跑,瞅完了那条短短的街,仅有几家卖米粉的店,没有我想要的大米饭。

我俩都没心情观察哪家好吃了,随便坐下,点了碗最便宜的木耳肉丝粉,5块,还是比学校贵。

老板娘不到两分钟,把两碗粉啪嗒一声撂在桌上。

那天挺热的,但看到粉时,整个人凉了半截。

几片狰狞的木耳,没有葱蒜咸菜花生米,最重要的是:谁偷了我的肉丝?

咔哒一声咬断一排粉,整个人坠入深渊。我带着满肚子期许,吃了满口的失望。

每一个味觉细胞都在炸毛:"是苦瓜的味道,难吃。"我压低了嗓子说。

顺子没接话,头低着。

我把翘着腿放下,踩到一团掉在地上的粉。很快血液从脚底板直达脑门,怒火中烧。

我把筷子狠狠的插在粉上:“吃不下去了!”

我转身出了那家逼仄的店。顺子着急打我电话,我也没接。

我又转了一圈,狠下心在隔壁又买了一碗5块钱的炸酱粉,视觉很丰富有很多咸菜还有花生米。

我小心翼翼端到顺子面前,拨一半给他说:“搅拌搅拌,也许好吃点。

他也不看我,完成任务似得咬了一口,咽下去后,他缓缓开口说:“哥,还有苦瓜味,好像还多了猪没洗澡的味道。”他的语气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我抓起筷子,猛地吃了一大口。随即松下筷子,使劲抓了抓头发。

“顺子,哥对不住你。5块钱的粉,比不上餐馆的饭菜。”

顺子听完,沉默了很久,然后他摸了摸眼眶,我清楚的看到眼泪滴在地上。

“是我不好,没做好女朋友的角色,连吃饭都找不到地方。”

(因为顺子在生活上经常照顾我,很贴心,所以我常开玩笑说他是我对象。)

顺子开始拿出纸巾擦眼泪,他一向不会把情绪挂在脸上,最不开心的时候,就沉默。

他自称:忍功了得。现在这样的情况,就是万千委屈集于一身。一个大男人在饭店抹眼泪,让我挺懵逼的,除了不断的抓我本就不多的头发,我无计可施。

我又气又愧疚,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道是把粉砸到老板娘脸上好,还是砸我自己好。

突然脑想记起来王小波的那句话:人一切的痛苦本质,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那一刻,我印证了这句话。

是我对这碗粉的期待太大了,它本就是这个味道。

他平复后我两还是吃了,机械的咬断,吞下,尽量不用舌头,免得徒添伤悲。

回校后,晚上我在食堂点了一份苦瓜炒蛋,蛋还是被偷了。

我打包回宿舍,一边改那个没谈拢的方案,一边细细的嚼这盘苦瓜,真他大爷的提神醒脑,苦口良药。

以前我一吃苦瓜就会吐出来,后来逼着逼着,竟然喜欢上这个菜,遇到喜悲,都会炒一份吃。

"你连这点苦的吃不了吗,你想永远都吃这份苦吗?"这些年,我常用这个菜来告诫自己。

苦的东西有时候的确是良药,不但激励肉身,还提神醒脑。

顺子又个给自己到了酒,碰了碰我的杯子,清脆的碰撞声,拉回了我的思绪。

“哥,想啥那?”他像在等我回忆,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灯光飘到他脸上钻进细微的褶皱里。

“哎,想那碗5块钱的苦瓜粉啊!我们那时候可真穷啊。”我如实回答他。

“哈哈...对啊,我们那时候怎么那么穷啊,那么穷..."顺子嗓音轻轻的,像被夜色沉淀了杂质。

"记得从商场下来的时候,看到一个肚大腰圆的男人,带着他的女儿从餐馆出来,正在擦嘴。我当时想,这要是我就好了。”这确实是我当时的想法。

“那多俗气啊,哈哈哈,你还是瘦点好。”

我和顺子都爱把自己的悲惨史,当笑话讲,苦中作乐也是常有的事情。

顺子前后笑了两次各有不同:前一次笑的是那时无奈境遇,后一次的笑是勉励那段时光。

“来,吃肉。你肥点好看。哈哈...”我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放在他碗里。

“不过啊,我还有过比这更惨的。”顺子又抿了一口酒道。

“我刚毕业工作那会,更凄凉。最穷的时候,半个月只剩下50块。我啊,琢磨着最佳存活法:买了半斤米,煮了一大锅白米饭,买了两瓶老干妈,吃了整整半个月。”

“哈哈哈哈,好惨呀。我好歹还有上霉的咸鸭肉。”我十分配合的和他比惨。

“你这次来这干嘛,不会是和我忆当年吧?”我们终于扯到正题。

“想买套学区房,我儿子明年也要上学了。想问你今年在咱市哪个小区买的,怎么样,想和你凑一起呗。”

“哈哈,你小子,原来是来我这得瑟啊。”

“唉~我就买两套,不求别的,一个自己住,一个给儿子。反正自己赚得钱,踏实!”说他胖,他还喘了。

“对呀,踏实!曾经那么用力的拼搏,为的就是:三平两满。”我接着顺子的话。

“不能,得陇望蜀。”顺子起劲了。

“嗯!要,宝珠市饼。”我一向配合他的即兴演出。

我倒满两杯酒,把空瓶子放下。

“顺子,下回来就喝啤酒吧,我怕辣。”我笑嘻嘻的说。

“好!哥。我懂了。下回一定啤酒。”

凉风吹过,吹动星星点点尖叶,吹暖我两的心。我们默然举杯,玻璃上印着我们红了眼和脸。

顺子熬过了他的老干妈岁月,有了自己的孩子房子。我也不用:捉襟见肘,拼命抓头发了。

我们哀叹过的路程,一回首,如此的真实有味。

那个请我吃饭人又来电话了,我拉黑他的号码,关机回家。

我想顺子来电前我的思索有了答案:有些门槛不能踏。

谁没狼狈过,谁没吃过:“5块钱的苦粉”。这些酸鼻子的过往,可用来怀念,做一场醉宿,可用来激励,做个追梦者,甚至用来调侃,逗一逗枕边的妻子,却不能做脱轨的借口。

我们都穷过,但别穷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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